她的背影,很瘦,卻直得像一桿槍。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她的身上,隨著她移動。那是一種混雜著敬畏、嫉妒、還有一絲絲恐懼的復雜眼神。
陸長風沒有動。
他只是站在原地,那高大的身軀,像一座沉默的山,成了她最堅實的背景。
蘇晚晴走到那扇熟悉的門前。
門上,那把被大伯蘇建國砸壞的銅鎖,還歪歪扭扭地掛著,像一張嘲諷的嘴。
她伸出手,沒有去碰那把鎖,而是直接推開了門。
吱呀——
一聲刺耳的、悠長的呻吟,像是這棟老房子最后的嘆息。
屋里,一股塵土和霉味撲面而來。
她沒有猶豫,徑直走進了里屋。
那張硬邦邦的木板床,那張缺了一條腿的桌子,一切都和她離開時一模一樣。
她的目光,沒有在這些東西上停留哪怕一秒。
她走到墻邊,踮起腳,從那根最高的,布滿了蜘蛛網的房梁上,小心翼翼地,取下了一個用紅布包裹著的東西。
紅布已經褪色,發了白,邊角也磨損得厲害。
她吹了吹上面的灰塵,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她當著外面所有人的面,一層一層,解開了那塊紅布。
里面露出來的,不是金銀,不是地契。
而是一面小小的,鑲著木框的五星紅旗。
那面旗幟,有些年頭了,顏色卻依舊鮮艷。
這是原主父親留下的遺物。他曾是一名軍人,在一次任務中犧牲,只留下了這面他用生命守護過的國旗。
原主一直把它藏在最安全的地方,連大伯一家都不知道。
蘇晚晴將那面小小的國旗,緊緊地抱在懷里。
然后,她轉身,走出了這間屋子。
沒有回頭。
沒有一絲留戀。
當她重新走到陽光下時,所有人都看清了她懷里的東西。
那面鮮紅的旗幟,在灰敗的村莊背景下,顯得格外刺眼。
村長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陸長風的目光,落在她懷里的國旗上。
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里,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
他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地,為她拉開了車門。
蘇晚晴坐了進去。
砰!
車門關上,將所有的窺探、議論、和那個貧瘠的村莊,都隔絕在外。
吉普車,發動了。
這一次,是真的離開了。
車子緩緩駛離,在后視鏡里,那個生養了她,也差點埋葬了她的地方,變成了一個越來越小的黑點,最終,被揚起的塵土徹底吞沒。
蘇晚d晴收回目光。
她懷里抱著那面國旗,冰冷的布料,卻像是帶著一股灼人的溫度。
車廂里,一片死寂。
只有發動機在單調地轟鳴。
開車的警衛員小李,坐得筆直,目不斜視,恨不得把自己變成車上的一個零件。
蘇晚晴知道,有些話,現在必須說清楚。
她不能把自己的命運,完全交到身邊這個男人的手里。哪怕,他剛剛才為她撐起了一片天。
她側過頭,看向副駕駛上那個男人堅毅的側臉。
陸營長。
她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很平靜,沒有一絲波瀾。
現在,我們可以談談婚后協議的細節了。
小李握著方向盤的手,猛地一緊。
他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的天!這姑娘的膽子,是鐵打的嗎?
剛領完證,剛被營長從火坑里撈出來,竟然就敢跟營長談協議?
陸長風目視前方,似乎對她的話,沒有半點意外。
他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你說。
他的聲音,平穩,冷硬。
他很好奇。
這個女人,在經歷了命運如此巨大的轉折之后,腦子里最先想到的,竟然是這個。
不是感激,不是后怕,而是冷靜到近乎冷酷的,利益分割。
蘇晚晴沒有被他冰冷的氣場嚇退。
她抱著懷里的國旗,身體坐得更直了一些。
第一,經濟獨立。
她的聲音,清晰,條理分明,像是在宣讀一份報告。
我不會花你一分錢,也不會要你一張票。相應的,也請你不要干涉我,用我自己的方式掙錢。
車廂里的空氣,似乎更冷了幾分。
小李的后背,已經開始冒汗了。
陸長風依舊沒有反應,像一尊雕塑。
蘇晚晴頓了頓,繼續說。
第二,生活互不干涉。我需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間,也尊重你的。我們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但可以是兩條平行線。
第三,她加重了語氣,對外,我同意扮演一個合格的、愛慕你的妻子。但,僅限于公共場合。關上門,我們就是甲乙雙方。
說完這三條,她停了下來。
她看著他,等他的回答。
她知道,這是一場豪賭。
她賭這個男人,不是一個需要靠女人的依附來獲得滿足感的普通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