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必。”沈墨軒沉吟,“也許……就是‘自己人’。”
他當機立斷:“叫醒海石和巴圖,但不要聲張。我們暗中查。”
兩人悄聲出了房門。夜色深沉,驛站內只有幾盞燈籠在風中搖曳,光線昏暗。
海石和巴圖被叫醒后,聽聞此事,皆是面色凝重。四人分頭行動:海石去查護衛崗哨,巴圖檢查馬廄和驛站外圍,秦昭雪暗中監視慕容祖孫房間——雖然可能性極低,但不能完全排除嫌疑。
沈墨軒則回到自己房間,裝作無事發生,暗中觀察。
時間一點點過去。
約莫子時三刻,后院忽然傳來一聲悶響,似是重物倒地。
沈墨軒立刻沖出門,只見巴圖從馬廄方向奔來,面色鐵青:“公子,出事了!”
眾人趕到馬廄旁,只見一名護衛倒在血泊中,胸口插著一把匕首,已然氣絕。
沈墨軒認得此人——名叫趙四,是護衛隊中的小頭目,曾在西北邊軍服役五年,據二皇子說忠誠可靠。
“怎么回事?”沈墨軒沉聲問。
巴圖道:“我巡查到馬廄時,看到有人影在草料堆后鬼鬼祟祟,便喝問一聲。那人轉身就跑,我追上去,卻見趙四從另一邊過來,說看到有人fanqiang出去了。我們分頭追,我剛追出幾步,就聽到身后倒地聲,回頭一看,趙四已經……”
“兇手呢?”
“fanqiang跑了,追不上了。”巴圖懊惱道,“那人對驛站地形很熟,轉了幾個彎就不見了。”
這時,海石和其他護衛也聞聲趕來,看到趙四尸體,皆是變色。
沈墨軒蹲下身,仔細檢查尸體。匕首直插心臟,一刀斃命,手法干凈利落。趙四死前似乎很驚訝,雙眼圓睜,嘴巴微張。
“搜他身上。”沈墨軒道。
海石上前,在趙四懷中摸索片刻,忽然臉色一變,掏出一塊腰牌。
銅制腰牌,在燈籠光下泛著暗沉光澤。正面刻著一條蟠龍,背面是一個“玨”字。
三皇子李玨的王府腰牌!
全場死寂。
夜風吹過,燈籠晃動,光影在眾人臉上明滅不定。
沈墨軒接過腰牌,入手冰涼。他緩緩抬頭,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護衛的臉。
這些人都是二皇子精挑細選的,都曾宣誓效忠,都有清白的背景。可如今,他們中間竟然藏著一個三皇子的內奸!
而趙四死了,是滅口?還是……
“公子,趙四他……”一名與趙四相熟的護衛顫聲開口。
“他是內奸,被同伙滅口了。”沈墨軒冷冷道,“或者,他發現了同伙的身份,所以被殺了。”
他站起身,將腰牌收入懷中:“今夜起,所有人不得單獨行動,至少兩人一組。海石、巴圖,你們重新排班,確保每個崗位都有我們的人盯著。”
“是!”眾人應聲,但氣氛已截然不同。
信任一旦出現裂痕,便再難彌合。
回到房中,秦昭雪低聲道:“趙四真是內奸?那腰牌未免太明顯了,像是故意讓我們發現的。”
沈墨軒冷笑:“若是栽贓,手段也太拙劣。但若是反其道而行之呢?故意留下明顯證據,讓我們以為是被栽贓,從而放松對真正內奸的警惕?”
秦昭雪倒吸一口涼氣:“那……內奸可能還在我們中間。”
“不是可能,是一定。”沈墨軒走到窗邊,望著漆黑的山林,“陳大人的警告應驗了。隊伍里確實有‘自己人’有問題。而且,恐怕不止一個。”
“那接下來怎么辦?”
沈墨軒沉默良久,緩緩道:“將計就計。”
他轉身,眼中寒光閃爍:“既然有人想拖慢我們的行程,那我們就加快速度。既然有人想探聽我們的計劃,那我們就放出假消息。至于內奸……總會露出馬腳的。”
“可是慕容前輩的傷勢……”
“顧不得了。”沈墨軒決然道,“明日一早,改走小路,直奔西北。馬車太慢,給慕容前輩換乘軟轎,多墊棉褥。我們日夜兼程,七日內必須進入邊關。”
秦昭雪欲又止,最終點頭:“我去準備。”
她走到門口,又回頭:“墨軒,你自己也要小心。若內奸的目標是你……”
“我知道。”沈墨軒點頭,“你去吧。”
秦昭雪離開后,沈墨軒獨自站在窗前,手中摩挲著那枚三皇子府的腰牌。
粗糙的銅質,冰涼的觸感,那個“玨”字在指尖格外清晰。
真的是三皇子的人嗎?還是……另有其人?
陳硯舟說,曹國勇絕不會坐視他去西北掌權。那么,這內奸也可能是曹國勇的人,甚至可能是朝中其他勢力安插的。
而趙四的死,更是迷霧重重。他是被同伙滅口,還是被真正的內奸殺了滅口?或者,他根本就不是內奸,只是發現了什么,所以被滅口?
沈墨軒想起趙四死前那個驚訝的表情——他看到了什么?是兇手的面容讓他意外?還是兇手的身份讓他難以置信?
夜風吹進窗戶,帶著山林深處的寒意。
沈墨軒關窗,回到床邊,卻沒有躺下。他將木匣和信函貼身藏好,短刃握在手中,和衣靠在床頭。
這一夜,驛站無人安眠。
次日天未亮,隊伍便已整頓完畢。
慕容驚鴻被小心移入軟轎,由四名護衛輪流抬著。馬匹全部重新檢查過蹄鐵,干糧飲水備足。
驛丞戰戰兢兢地送他們出門,顯然昨夜的事把他嚇得不輕。
“出發。”沈墨軒翻身上馬,目光掃過隊伍中每一張臉。
海石和巴圖在前開路,秦昭雪策馬在他身側,慕容霜陪著祖父的軟轎,十二名護衛——現在是十一名了——前后護衛。
每個人看起來都很正常,但沈墨軒知道,這十一個人里,至少有一個,在暗中盯著他,等著機會。
隊伍離開青龍驛,拐上一條偏僻山道。這是海石早年跑商時知道的近路,雖崎嶇難行,但能縮短兩日行程。
山路蜿蜒,兩側密林森森。秋日陽光透過枝葉灑下,光影斑駁。
行至午時,在一處山泉旁休整。
沈墨軒接過秦昭雪遞來的水囊,目光卻落在不遠處一名正在飲馬的護衛身上。
那人叫王虎,也是西北邊軍出身,沉默寡,但身手不錯。昨夜趙四死后,他表現得最為鎮定,甚至主動要求值夜。
是問心無愧,還是心理素質極佳?
“公子,吃點干糧。”海石遞過一塊面餅。
沈墨軒接過,狀似隨意地問:“海石,這些護衛中,你比較熟悉誰?”
海石想了想:“趙四算是熟一些,畢竟一起喝過幾次酒。其他人……王虎話少,但辦事牢靠;李柱子機靈,眼力好;張大力力氣大,適合抬轎……”
他一個個說過去,沈墨軒默默聽著。
忽然,秦昭雪低聲道:“有人。”
沈墨軒抬眼,只見山道前方拐角處,轉出三個人來。
都是獵戶打扮,背著弓箭,提著幾只野兔山雞。見到他們這隊人馬,三個獵戶愣了一下,隨即低頭讓到路旁。
海石上前問路,獵戶中一個年長的指了方向,說話帶著濃重的地方口音。
看起來沒什么異常。
隊伍繼續前行。
但走過拐角后,沈墨軒忽然勒馬,回望了一眼。
那三個獵戶還站在原地,目送他們離開。見他回頭,年長獵戶還揮手示意。
“怎么了?”秦昭雪問。
沈墨軒搖頭:“沒什么。”
也許是他多疑了。但那三個獵戶的鞋……太干凈了。常年在山林中行走的獵戶,鞋上怎會沒有泥污?
而且,他們的手——握弓的位置,繭子太規整,不像常年打獵形成的。
“加快速度。”沈墨軒沉聲道,“天黑前趕到下一處落腳點。”
馬蹄聲急促起來,在山道上回蕩。
沈墨軒不知道的是,在他們離開后不久,那三個“獵戶”迅速收起偽裝。年長那人從懷中取出一只信鴿,放飛。
白鴿振翅,向北飛去。
翅膀掠過秋日長空,飛向百里外一座隱秘的山寨。
那里,已有人等候多時。
連續三日急行,沈墨軒一行終于接近邊關。但就在第四日黃昏,他們在一處峽谷遭遇伏擊!數十名黑衣蒙面人從兩側山崖滾下落石,箭矢如雨。激戰中,沈墨軒赫然發現,襲擊者中竟有人使的是軍中制式刀法!更可怕的是,混亂中,一直沉默寡的護衛王虎忽然暴起,一刀刺向軟轎中的慕容驚鴻!秦昭雪驚呼攔截,卻已不及——千鈞一發之際,慕容驚鴻猛地睜眼,重傷之軀竟爆發出驚人速度,一指彈開刀鋒,反手扣住王虎咽喉,厲聲喝問:“說!誰派你來的?!”而峽谷另一端,馬蹄聲如雷響起,一隊黑甲騎兵正疾馳而來,為首者高舉一面大旗,上書一個血紅大字——“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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