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引擎的轟鳴聲在風雪中愈發清晰,如同野獸的低吼,碾過積雪,也碾在每一個潛伏在土坡后的人的心上。車燈的光柱如同死神的探照燈,在黑暗中左右掃視,偶爾會掠過陳峰他們藏身的區域,讓所有人的呼吸都為之一窒。
陳峰強忍著后背傳來的劇痛和因baozha沖擊及可能微量吸入毒氣帶來的眩暈感,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著。他的手指冰涼,但扣在buqiang扳機上的指節卻穩定如磐石。透過枯草的縫隙,他死死盯著那支逐漸在風雪中顯露出輪廓的車隊。
不是日軍的制式卡車!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兩輛覆蓋著厚厚積雪、車篷被改成簡陋白色偽裝網的黑色轎車,樣式老舊,但在東北這地界,能乘坐轎車的絕非普通日軍部隊。緊隨其后的,是幾輛馱著物資、同樣做了簡單偽裝的馬拉雪橇車,上面坐著一些穿著雜亂但看起來頗為精悍的人員,大多裹著厚厚的皮襖,戴著狗皮帽子,看不清具體面貌,但能隱約看到他們懷中抱著的,似乎是俄制的莫辛-納甘buqiang的獨特輪廓!
“不是鬼子?”趙山河趴在陳峰身邊,壓低聲音,語氣中充滿了驚疑不定,“看那槍……像是老毛子的家伙什兒?”
陳峰心中一動,一個念頭閃電般劃過腦海——蘇聯人?或者是……與蘇聯有聯系的抗聯外圍人員?甚至是……zousi販?
在這個時間點(1934-1935年),蘇聯對日本在東北的擴張抱有極大的戒心,但受限于《中蘇互不侵犯條約》以及自身的外交策略,對東北抗聯的公開支持有限,更多的是通過邊境地帶有限的情報合作和極其隱秘的物資通道提供一些間接援助。而一些膽大包天的zousi團伙,也會利用復雜的邊境線和各方勢力的交錯,從事武器、藥品等違禁品的貿易。
無論來的是哪一方,在當前情況下,都比直接遭遇日軍主力要好!但同樣,也絕不能掉以輕心。在東北這片混亂的土地上,除了明確的敵人,其他的勢力都可能因為利益而瞬間轉變立場。
“先別動,看看情況。”陳峰低聲命令,同時仔細觀察著車隊的動向和那些人員的舉止。
車隊在距離他們藏身土坡約百米外的地方緩緩停了下來,似乎也被柳條溝兵站方向沖天而起的火光和隱約傳來的混亂聲響所吸引。轎車的車門打開,幾個穿著厚重蘇式軍大衣、頭戴護耳冬帽的人跳下車,其中一人舉著一個望遠鏡向兵站方向觀察。雪橇車上的人也紛紛跳下,動作迅捷地散開,呈警戒隊形,顯示出良好的軍事素養。
“訓練有素,不是普通土匪或者zousi販。”陳峰心中迅速判斷。他注意到其中一個從轎車副駕駛下來的身影格外魁梧,即便穿著臃腫的大衣,也能看出其彪悍的體魄,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從眉骨一直劃到下巴,在跳動的車燈映照下顯得格外駭人。
就在這時,兵站方向突然傳來了更加密集的槍聲,似乎是有組織的日軍開始試圖穩定局勢,并向周圍進行火力偵察和搜索。幾發流彈甚至嗖嗖地打在他們藏身土坡附近的雪地里。
“隊長,鬼子好像緩過勁來了!再待下去我們會被發現的!”山貓焦急地低聲道。
陳峰也深知情況危急。身后的追兵在即,眼前的陌生車隊意圖不明,他們如同夾在風箱里的老鼠。
必須做出決斷!
與其被動地等待被日軍發現,或者寄希望于眼前這支不明身份的隊伍是友非敵,不如主動出擊,利用這支隊伍作為打破僵局的變量!
“趙山河,栓子,你們留下掩護!山貓,大壯,跟我來!注意,沒有我的命令,不準首先開火!”陳峰當機立斷,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解觸!
他猛地從雪窩中站起身,盡管這個動作牽扯到背部的傷口,讓他額頭瞬間滲出冷汗,但他的身形依舊挺拔。他扔掉了一直握在手里準備關鍵時刻使用的南部shouqiang(以示沒有立即敵意),只背著那支三八式buqiang,高舉雙手,向著車隊的方向,踏著積雪,一步步走去。山貓和大壯緊隨其后,同樣高舉雙手,但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他們的突然出現,立刻引起了車隊人員的強烈反應!
“站住!什么人?!”
“舉起手來!不準動!”
一陣拉槍栓的嘩啦聲響起,至少十幾支各種型號的buqiang(以莫辛-納甘為主,夾雜著幾支日制三八式)瞬間指向了他們三人。散開警戒的人員也迅速收縮,隱隱形成了包圍之勢。氣氛瞬間緊張到了極點!
那個臉上帶疤的魁梧漢子猛地轉過身,一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瞬間鎖定在陳峰身上。他并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立刻舉槍,但右手已經按在了腰間shouqiang的槍套上,眼神中充滿了審視、警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他似乎沒想到,在這日軍兵站附近,會突然冒出幾個看起來經歷惡戰、渾身狼狽但眼神銳利如刀的中國人。
陳峰在距離車隊約二十米的地方停下腳步,這個距離既能顯示誠意,也保持在buqiang的有效射程內,具有一定的談判資本。他迎著那疤臉漢子的目光,用盡量平靜但足夠讓對方聽清的聲音說道:“別誤會!我們是抗日的隊伍!剛剛端了鬼子的毒氣彈倉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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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刻意點明“毒氣彈”和“端了倉庫”,既是表明身份和立場,也是展示實力和籌碼,更是為了觀察對方的反應。如果對方是抗日力量,或者是與日敵對的勢力,這個消息足以引起重視;如果對方與日軍有勾結,那也正好試探出來。
果然,“毒氣彈”三個字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車隊人員中引起了一陣細微的騷動。不少人臉上露出了震驚和難以置信的表情,目光下意識地望向柳條溝兵站那依舊在燃燒的火光和隱約可見的黃綠色煙云。
那疤臉漢子瞳孔也是微微一縮,他上下打量著陳峰,目光尤其在陳峰嘴角未擦凈的血跡、破損的棉襖以及那支保養得異常精良、還加裝了奇怪鏡片的三八式buqiang上停留了片刻。
“抗日的隊伍?”疤臉漢子開口了,聲音沙啞低沉,帶著濃重的東北口音,但似乎又夾雜著一些異域的音調,“哪個部分的?楊靖宇的人?還是趙尚志的?”
他直接報出了抗聯主要將領的名字,這讓陳峰心中稍定,至少對方對東北抗日局勢非常了解,大概率不是日偽人員。
“我們不屬于任何固定編制,獨立行動,但與抗聯有合作。”陳峰謹慎地回答,沒有暴露太多具體信息,“鬼子很快會搜到這里,我們必須立刻離開。如果諸位也是打鬼子的,希望能行個方便,或者……合作一把?”
“合作?”疤臉漢子咧開嘴,露出一個看起來有些猙獰的笑容,那道傷疤也隨之扭動,“就憑你們這幾個殘兵敗將?拿什么合作?”他的語氣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輕蔑,但眼神深處卻閃爍著精明的算計。
陳峰毫不退縮地迎著他的目光,語氣斬釘截鐵:“就憑我們幾個人,能炸掉鬼子的毒氣倉庫,攪得他一個兵站天翻地覆!就憑我們對附近地形和日軍部署的了解!更重要的是,就憑我們敢在絕境中,向一支不明身份的隊伍走出來談判的膽量!朋友,多條朋友多條路,尤其是在這鬼子的地盤上!你們這個時候出現在這里,總不會是為了看風景吧?”
他的話不卑不亢,既點明了自身的價值,又將了對方一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