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宋家港的路上。
陳老爺子的兒子一邊開車,一邊問。
“爸,您要問什么,我幫您上網查不就得了,怎么還要親自跑一趟?”
老爺子搖頭:“你查的,和葉將軍親口說的,能一樣嗎?”
“怎么不一樣?信息都是一樣的。”
“不一樣。”老爺子望著窗外,慢慢地說道:“我要聽的是帶著感情的話。
“他說家鄉的麥子熟了,我就能聞到麥香。”
“你說什么gdp增長了多少,我聽不懂,也感覺不到。”
兒子不說話了。
“而且啊……”老爺子嘆了口氣。
“我們這些人,九十多歲了,用不來你們那些新鮮玩意。”
“手機擺弄不明白,電腦更是一竅不通。”
“就算你會用,你會把老家鄰居二狗子家的孫子考上大學這種事,專門搜給我聽嗎?”
“你們覺得不重要的事,對我們來說,可能就是一輩子的念想。”
車子繼續往前開。
后座上。
九十多歲的老人,整理著自己的舊軍裝。
雖然已經穿不上了,但他還是把軍帽端端正正地放在膝上。
像他這樣的老人。
正從海島各地,向著同一個地方匯聚。
他們曾經分屬不同的陣營,甚至曾經在戰場上兵戎相見。
但現在,那些都已經過去了。
此刻他們只有一個共同的身份。
離鄉七十多年,想聽聽家鄉消息的老人。
他們不擅長用網絡,不會刷短視頻,不會上網搜索。
他們獲取信息的方式。
還是習慣面對面,聽人親口說。
而今天,有一個從家鄉來的人,就在不遠的地方。
這個機會,他們等了七十多年。
無論如何,都要去見一見!!
……
對老兵們而。
回家,哪有那么容易?
那些坐在街邊榕樹下、公園長椅上的老人。
大多已經九十開外。
他們常常望向北方,目光越過大海,久久不動。
九成以上滯留在海島的老兵,這輩子都回不去了。
不是不想,是不能。
禁令如山,手續如網。
即便如今的關系已不同于往日。
可對他們這群特殊身份的人而,那道無形的墻依然高聳入云。
年輕時以為只是暫別。
誰曾想,一暫別就是一生。
即便對岸那邊的親人,被允許申請來島探親。
又如何呢?
幾十年音訊斷絕,家人怎么知道他們是生是死?住在何方?
是否早已化作一g黃土?
探親?
連個確切的門牌號都沒有。
向何處探?向何人親?
當年的那批老兵絕大多數,都在這邊重新娶妻生子。
扎下了新的根。
兒女們在這片土地上長大。
對父親口中那個‘老家’的印象,僅限于模糊的祖籍和地名。
他們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牽掛。
對陪伴年邁父親,去尋一個早已物是人非的故鄉。
多半缺乏熱情與動力。
更何況,像郝興國將軍那樣。
一生未再娶、孤獨終老的人。
更是連這點微薄的家庭支持都無從談起。
就算子女愿意,老人們自己也走不動了。
其中絕大多數人已經九十歲。
耳背、眼花、腿腳不便。
各種慢性病纏身。
長途跋涉對他們而,無異于一道催命符。
回家,從年輕時的期盼,到中年時的奢望。
終于變成暮年時,一個不敢再提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