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扔到蘭筏溪的榻上,賀翊一瞧,原來是古雨。
天上充盈的清氣像春雨在潤澤一棵枯苗,他只顧吸取,一時搭不上古雨的話。
“喂!我說你差不多行了,這回知道厲害了吧?你救也救了,在天上好好待著吧!”
司緣跟宴冰從外間走來,顯然剛剛幾人是一同在萬象鏡觀看了人間景象的。
賀翊感覺好些了,忍痛答道:
“我不去,你們看什么?”
他說著便往起爬,司緣問道:“你是要去哪?”
“去給司命道歉。”
這話只說了一半。賀翊一是誠心道歉兼致謝,二是想再看一眼靈湖之水。
那天他只一眼看到秦維勉快要大婚,不管不顧地沖到人間,還沒看清秦維勉這輩子早前的經歷。如今他到人間便是凡人,本事小了,謹慎就多了。
雖說死是死不了的,也不好天天下去就是被捅吧。秦維勉這么反感他,他總得知道緣由。
司命果然是個隨和人,話說開了事便了了,任由賀翊看去。
秦維勉痊愈的速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仿佛一夜之間,他的生氣便如雨后春筍一般破土而出了,就在數日之前,他還以為春風再也不會吹開他的簾帷。
秦維勉醒來,聽人講了事情經過,緩緩說道:
“小弟醒轉,多虧了大哥不辭辛勞,整夜照料,也要多謝希文拿出這么珍稀的藥材,我只含了一片,竟就大好了。”
謝質連忙道:“我不敢居功,還是太子殿下衣不解帶連日在此,召集了這么多太醫為二殿下診治。先前他們已經給二殿下灌下許多湯藥,若不是太醫們的方子得當,我縱有一棵靈芝怕也不濟事。”
秦維勉意識到謝質在提醒他什么。放眼一瞧,外面跪著黑壓壓一片太醫,斑白的頭顱貼到了地上。
“原來如此,多謝大哥為我如此費心了。太醫們想來也累了一夜,就請他們先下去如何?我這里有一兩個侍候也夠了。”
太子秦維勛聽了自然答應,回頭道:“聽見了?你們先回去,明日我重重有賞!”
秦維勉再一打量,這才看見三弟秦維務也在他房中。
當初秦維勉到了章貴妃身邊不久,她就有了身孕,誕下一子一女,便是三皇子秦維務和前些日子出嫁的蘊宜公主。
因此有人便私下里稱秦維勉為“招娣皇子”。
如今秦維務在此,自然是代表章貴妃來的。
果不其然,秦維務湊上前來說道:“二哥,你病了這些日子,母妃十分擔心你,叫我來給你送些滋補藥品呢。”
秦維勉道:“多謝母妃,多謝三弟了。待我好些,便進宮面見母妃,請她放心。”
太子斜了秦維務一眼,顯然對這虛假的客套不大滿意。他睨完秦維務又去看秦維勉,秦維勉知道他的意思。
從小到大,他這大哥不知問了多少次“誰是對你最好的人”,秦維勉不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他是不肯罷休的。
——“當然是大哥。”
這話秦維勉從真情實感說到了冷笑搪塞,如今想想,大哥好似已經許久沒有問過了。
“有勞大家都來看視,如今我好多了,大家也請回去歇息吧。”
太子立刻揮手:“都走,都走!”
走之前,謝質回頭看了秦維勉一眼,秦維勉向他遞了個眼神,謝質便默然隨太子出門了,只是很快便又折返。
秦維勉見了笑道:
“多虧你明白我的意思。此時真想找個人說說話,方才人多,又無味得緊。”
謝質直達榻邊,溫聲道:“我只怕你累著。”
“說也奇怪,我竟一夢之間便似全好了。就是去年春天也沒這樣精力充沛,我甚至懷疑……對了,方才他們說起那云津道長都云里霧里的,你可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懷疑那道長真給我施了什么法術。
這話秦維勉不肯輕易說,謝質卻全明白了。他想了想說道:
“什么不可觸碰,只是那野道人武功不俗,因此大家無法近身罷了。若說道人真有什么法術,我是不信的,不然何以他又力不能敵、慌忙逃竄了呢?”
秦維勉點點頭。
“是啊。多虧你連夜奔波,為我找來這續命的靈芝。今夜這么多人守在這里,他們未必沒有盼著我死的。我知道,真心待我的只有你一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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