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界之中,賀翊正捂著胸口緩勁。剛才他強行用元丹之力發動仙術,雖然只是設下結界這簡單的法術,卻疼得他眼前一白。
顧不上胸中的劇痛,賀翊撲到秦維勉面前,抖著手從腰間解下錦袋。那金蓮緩緩綻開,賀翊將它放在秦維勉額頭,蓮花一閃,化作滿帳清光,隨即消逝。
賀翊回頭,在結界外亂摸亂撞的人影中間看到了漏刻。
那一滴水若是落在大海里絕不會引起任何注意,但在此時的漏刻里卻有著千鈞之重。
剛交寅時。
賀翊恍恍卸力,喉嚨一松,一股腥氣的熱流頓時從唇間瀉出。
第10章
正緣就是正緣
瀕死之時,秦維勉在夢中看見了他早就去世的生母。
那眉目清婉的女子是宮中一個下等的秀女,即使誕育了皇子,身份也并未得到多大的提升。那時章貴妃盛寵多年卻無子嗣,自然容不得她富貴。
到了秦維勉五歲之時,章貴妃仍未生養,便求了天子將秦維勉交給她撫養,說是跟著她會更有出息。
那一日也是春天,宮中的海棠落得像雪一般。秦維勉被章貴妃帶走,并不知道從這以后想見自己的生母一面便只能偷偷跑去了。
每一次秦維勉求了自己心腹的老仆去打聽娘親的情況,得到的回答都是“娘娘正聽講道”。
那時天子也沉溺于此,秦維勉對此并不陌生。但他不信。
在秦維勉的記憶中,他的娘親是一個喜愛繡花和調香的清雅女子,居所雖不甚寬大,但總是布置得規規矩矩、干干凈凈,沒有華貴的料子,她便親手繡一些圖樣。
這樣講究的人,怎么會喜歡那些穿得怪模怪樣的老道士呢。
那些人身上總是帶著濃重的香灰味兒,只需一聞就將人帶到了那些不知所謂的道場,將什么細膩婉約的香味都掩蓋下去了。
于是秦維勉便偷偷跑回去看。
這一看便嚇了一跳。他才離開沒有多久,娘親那年輕豐潤面龐竟然干枯凹陷了下去,兩只明眸變作一對突出的圓球,整張臉泛著鐵青。
那失意的女子半靠在榻上,簾外隱約可見幾名道人。下人將道士手中的盒子接了,呈到簾內,打開一看,那丹藥也泛著鐵青。
“娘!你不吃這個!”
秦維勉沖出來,榻上的女子先是一愣,干紅的眼中這才有了些濕潤。
他尚未撲到跟前,打小伺候他的老奴回頭看了娘娘一眼,半嗔半笑地說:
“二皇子怎么到這來了,待會兒貴妃要著急了。”
榻上的女子手伸到一半,聞又停住了,終是什么也沒說,任由秦維勉被人架走。
從那不久,秦維勉便聽人偷偷告訴他,說他娘親歿了。
從此秦維勉便常常做這樣的夢,隨著他長大,夢里的他也逐漸高了、壯了,一次次他沖到娘親面前,讓她不要服道士的丹藥,一次次都有更強壯的人將他帶走。
終于他離宮別居,手下有了一隊侍衛,遇有大事也能自領一干人馬,可當他疲憊地合上眼,他的娘親仍在道士諂媚的笑容之中吞下了那顆丹藥。
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了。每逢冬日他總要鬧些毛病,等到春日晴暖才會逐漸痊愈。可今冬不一樣。
他原來不懂,人到五十為何能夠知天命,可這個冬天他卻從一聲聲、一夜夜的咳嗽中早早窺見了自己的命數。
他的氣息已微,他的力量已弱,如今是更不可能去改變什么了。
“娘……”
當秦維勉再次看到那原本秀麗潔雅的女子接過道士奉上的丹藥時,盡管費力,他還是發出了呼喊。仿佛知道這是最后一次一般,他已經不抱任何希望。
忽然,眼前的一切光怪陸離都消失了,仿佛一道金色的列缺擊中了他,秦維勉覺得身上又充盈著力量。
他睜開眼。
映入眼中的人,頭戴著方家的蓮冠。
那面孔令他熟悉。
秦維勉含著口中的靈芝,聲音輕微卻堅定:
“給我將這道人……趕出去!”
賀翊聽了一怔。
方才他呆呆地一抹,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吐血了。司命所不虛,少了半顆元丹,他的清氣難以固持,到了凡間便與凡人無異了。
剛剛情急之中他強行催動元丹,以元氣施法設下結界,是以大傷。
如今胸中劇痛,他的結界難以維持,稍一含糊,便如春冰一般裂解。
外面的人剛剛被擋在外面,全不知發生了何事,現在見狀立刻撲上前-->>來。賀翊支撐不住,正要叫小九接他,不知衣領被誰提了一把,竟就這樣被拎到了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