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卑斯山的冬天來得迅猛而徹底。一夜風雪后,小鎮銀裝素裹,美得不似人間。壁爐里的火終日不息,烤著栗子,暖著橙子皮,空氣里彌漫著溫馨的甜香。念念和安安已經完全適應了這里的生活,臉頰被山風吹出健康的紅暈,眼睛里重新盛滿了孩童無憂無慮的光彩。
蘇晚晴看著這一切,心中那點因沈倦突然到訪和荒唐告白而掀起的波瀾,漸漸被日常的瑣碎與孩子的笑聲撫平。她幾乎要以為,那場令人窒息的會面只是一場不真實的噩夢。直到那封來自瑞士信托基金管理機構的正式函件,打破了這份脆弱的平靜。
函件措辭嚴謹禮貌,先是詳細匯報了信托基金過去一個季度的投資表現,然后重點提及:根據信托設立時的預設條款,以及近期關聯底層資產結構的“優化調整”,信托基金未來將主要投資于“超低風險保值型資產”,以確保本金“絕對安全”。這意味著,可動用的現金流將大幅減少,預計每月劃撥至她個人生活賬戶的金額,將不足以覆蓋當前別墅維護、兩名家庭教師、孩子各項活動及未來教育儲備,以及維持現有生活品質的基本開銷。
簡之,錢,不夠了。
蘇晚晴拿著那封冰冷的函件,站在窗前,看著外面冰天雪地的世界,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自由”的重量。沈倦切斷了與沈家的線,給了她和孩子們看似徹底的“干凈”與“獨立”,但也同時抽走了那根曾經無形中支撐著她們優渥生活的金線。阿默之前安排的“足夠長期舒適生活的資金”,在瑞士高昂的生活成本和未來不確定的教育支出面前,似乎并不像想象中那般“足夠”。
她可以降低生活標準,辭退一名家庭教師,減少不必要的開支。但念念和安安正在適應新環境,需要穩定的教育和社交;別墅的維護費用是固定的;未來的大學學費……她不想讓孩子們因為經濟問題而失去任何可能的機會。
焦慮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悄纏繞上心頭。她意識到,自己過去的“沈太太”身份,除了禁錮,也提供了無需擔憂物質的屏障。而如今,她必須獨自面對現實的經濟壓力。畫畫?她還沒有能力以此謀生。其他工作?在瑞士,沒有本地過硬學歷和工作經驗,語也尚未精通,能找到的工作報酬恐怕極其有限。
就在她開始認真研究本地就業市場和考慮是否變賣部分沈倦留下的、產權完全獨立的其他房產時,那部幾乎被她遺忘的衛星電話,突兀地響了起來。
不是阿默那個唯一的加密號碼,而是一個完全陌生、但顯然能穿透這特殊設備防線的來電。
蘇晚晴盯著那閃爍的屏幕,心臟莫名一緊。遲疑了幾秒,她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晚晴。”電話那頭傳來沈倦的聲音,平靜,低沉,聽不出什么情緒,甚至比上次見面時更添了幾分公事公辦的疏離感,仿佛那場痛苦的告白從未發生。
蘇晚晴沒有說話,握著電話的手指收緊。
“信托基金的事情,我剛剛知道。”沈倦開門見山,沒有絲毫迂回,“條款是很多年前設定的,當時的市場環境和風險考量與現在不同。近期結構調整是為了徹底隔離風險,但也確實影響了流動性。是我的疏忽,沒有提前讓人更新條款或增加注資。”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詞句:“我不希望你和孩子們因為這種事困擾。所以,我有一個提議。”
蘇晚晴的心提了起來,戒備瞬間升到最高。他想做什么?用錢再次捆綁她?
“沈氏集團在歐洲的業務正在重組和擴張,尤其是在可持續科技和高端消費品領域。我們需要一個既了解東方市場文化底蘊,又有國際視野,并且……絕對值得信任的人,來負責一個新設立的、專注于文化賦能與品牌敘事的特別顧問部門。”沈倦的語速平穩,像在陳述一份商業計劃,“這個職位不需要常駐總部,大部分工作可以通過線上完成,必要時短期出差。薪酬會是一份具有國際競爭力的高管薪資,外加項目績效獎金,足以讓你和孩子們在瑞士,甚至在任何你們喜歡的地方,維持非常優越且獨立的生活。同時,這也是一份真正有發展前景、能體現你個人價值的工作。”
他給出了一個極其具體、也極具誘惑力的職位描述-->>。不是施舍,不是圈養,而是一份正式的、高端的、尊重專業能力的邀約。
蘇晚晴沉默了。理智告訴她,這很可能是一個新的、更加精巧的陷阱。沈倦怎么可能真的僅僅因為“疏忽”而讓信托基金出現缺口?這邀約又偏偏在她為錢發愁時恰到好處地出現?他是否想用這種方式,重新將她納入他的影響范圍?甚至監控她?
可是……那份薪酬和描述的獨立性,又確實擊中了她的現實痛點。她需要錢,需要一份能帶來安全感和自我價值、又不至于過度影響照顧孩子的工作。沈倦的提議,至少在紙面上,完美地解決了這兩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