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
豆大的雨點砸在車窗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模糊了窗外的霓虹。
車內,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蘇硯看著手機導航上那個不斷閃爍的紅點,心跳得厲害。那個地點,是她怎么都想不到的地方――市殯儀館。
林默給的地址,竟然是市殯儀館的守夜人宿舍。
“他為什么要在那里?”蘇硯的聲音有些發抖。
陸時衍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眼神在雨幕中顯得深邃而銳利。
“因為那里,是離‘死亡’最近的地方。”他淡淡地說,“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沒人會想到,一個被通緝、被追殺的‘逃犯’,會躲在死人堆里。”
他踩下油門,黑色的轎車如同一道閃電,劃破了雨夜。
市殯儀館,大門緊閉。
一股陰冷潮濕的氣息,伴隨著淡淡的消毒水味,撲面而來。
按照林默的指示,他們繞到后門,敲響了那間不起眼的守夜人宿舍。
門,開了一條縫。
一張蒼老、憔悴、滿是警惕的臉,出現在門縫后。
是周世坤。
但他和以前完全不同了。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眼神銳利的周大律師,消失了。眼前的這個老人,頭發花白凌亂,臉上布滿了深刻的皺紋,眼神渾濁,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藍色工裝,手里還拿著一把掃帚。
他看著門外的陸時衍和蘇硯,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
“進來吧。”
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像是喉嚨里含著一把沙子。
宿舍里很簡陋。
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還有一個煤球爐子。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中藥味。
周世坤關上門,背靠著門板,看著他們,沒有說話。
蘇硯看著眼前這個蒼老的老人,那個曾經在法庭上口若懸河、將她逼入絕境的男人,心中百感交集。
“周老……”她輕聲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不用叫我周老。”周世坤搖了搖頭,走到煤球爐子旁,拿起一個搪瓷缸子,喝了一口水,“現在的我,只是一個掃地的周老頭。”
他指了指唯一的那把椅子:“陸律師,坐吧。蘇小姐,站著就行。”
陸時衍沒有客氣,拉開椅子,坐了下來。他看著周世坤,眼神平靜:“周老,或者說,‘清道夫’先生。林默讓我們來找你,說你能告訴我們,關于我父親的一切。”
周世坤的身體,幾不可查地一僵。
他轉過身,靠在煤球爐子上,看著陸時衍,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林默……他還活著?”他問。
“活著。”陸時衍說,“而且,他比我們都清醒。”
周世坤長長地嘆了口氣,眼神變得悠遠起來,仿佛穿越了時空,回到了很多年前。
“是啊,他一直都是最清醒的。”他喃喃地說,“除了你父親,他是唯一一個,從一開始就看透‘仲裁者’本質的人。”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蘇硯身上,眼神里,帶上了一絲愧疚。
“蘇小姐,對不起。”他突然說。
蘇硯猛地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這個曾經將她踩在腳下、讓她身敗名裂的老人,竟然在向她道歉。
“你……”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周世坤擺了擺手,打斷了她,“你一定在想,我為什么要陷害你,為什么要和蘇建國勾結,為什么要背叛你父親。”
他看著蘇硯,一字一頓地說:“因為,我是你父親,安插在‘仲裁者’內部的‘清道夫’。”
“清道夫?”
蘇硯和陸時衍,同時皺起了眉頭。
這個代號,他們還是第一次聽到。
“‘仲裁者’內部,并不是鐵板一塊。”周世坤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像是在講述一個古老的故事,“它分為兩個派系。一個,是你們見到的‘審判庭’。以‘法官’為首,他們信奉‘暴力’和‘恐懼’,認為只有通過消滅‘不合格’的人,才能維護‘秩序’。”
“而另一個派系,就是‘清道夫’。我們不殺人,我們只‘清理’。我們負責處理‘審判庭’留下的爛攤子,負責銷毀證據,負責安撫受害者家屬,負責讓一切看起來,都像是‘意外’。”
“我們是‘審判庭’的‘影子’,是見不得光的‘垃圾處理工’。”
“你父親,是‘清道夫’的創始人。”
蘇硯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原地。
她父親,竟然是這個恐怖組織的創始人之一?
“不可能!”她幾乎是吼出來的,“我父親是好人!他是個科學家!他怎么會……”
“他是個理想主義者!”周世坤提高了聲音,眼神里充滿了狂熱的崇拜,“他創立‘仲裁者’,不是為了殺戮,是為了‘守護’!他想建立一個絕對公平、絕對透明的商業環境!他想清除那些吸血的資本家,保護那些被欺壓的普通人!”
“但后來,他發現,這個組織,變味了。”
“‘審判庭’的人,利用手中的權力,開始為自己謀取私利。他們打著‘仲裁’的旗號,進行著比那些資本家更殘忍的掠奪。他們,變成了他們曾經最痛恨的那種人。”
“你父親發現了這一點,他想阻止他們。他想用他研發的‘火種’算法,取代‘審判庭’,讓‘仲裁者’回歸正軌。”
“但他失敗了。”
“因為,‘審判庭’的力量,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們無處不在,他們滲透了這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你父親,被他們……‘審判’了。”
周世坤看著蘇硯,眼神里充滿了痛苦:“那場車禍,不是意外。是‘審判庭’下達的‘死刑’。而我,作為‘清道夫’,負責處理現場,讓那場‘謀殺’,看起來像是一場意外。”
他指著自己,臉上露出一絲自嘲的苦笑:“所以,蘇小姐,我是個罪人。我親手掩蓋了你父親的死因,我是個幫兇。”
蘇硯癱坐在地上,眼淚無聲地滑落。
她一直以為,父親是被“仲裁者”殺害的無辜者。
卻沒想到,父親竟然是這個組織的創始人。
而周世坤,這個她恨之入骨的“幫兇”,竟然是父親最信任的“清道夫”。
這巨大的反轉,讓她幾乎崩潰。
陸時衍伸出手,將她攬入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