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安慰的說辭瞬時崩塌。
一股難以喻的膈應和煩躁涌上心頭。
李知涯實在沒法說服自己給太多好臉色,勉強對著瓊雯點了點頭,又敷衍地夸了耿異兩句“動作挺快”。
便再也待不住,眼不見為凈,轉身兀自回屋,繼續對著空蕩蕩的藥材抽屜生悶氣去了。
小院里自此多了一抹異樣的色彩。
一群常年刀頭舔血、廝混一處的漢子中間,驀地插進一個水靈靈、嬌滴滴的女子,空氣都仿佛變得粘稠起來。
談不上膈應,卻有一種微妙的凝滯。
往日里赤膊吆喝、隨意躺臥的景象消失了,男人們進出都下意識地整了整衣襟,說話聲量不自覺地壓低。
連粗豪的耿異也收斂了許多――
雖然他的收斂全然體現在了將全部注意力都傾注到他的“心頭肉”上。
鮮少再像過去那樣同李知涯、常寧子他們插科打諢,或是切磋拳腳。
“嘖,耿大個這是徹底被那狐……
被那位拿捏死了啊?
眼里還有我們這些兄弟么?
飯桌上光知道給人夾菜,那肉片子堆得,快趕上供品了!”
曾全維趁著劈柴的功夫,湊到常寧子身邊低聲嘟囔,硬生生把“狐貍精”咽了回去。
常寧子正盤著一枚山鬼花錢,眼也不睜,聲音平淡卻一針見血:“血氣方剛,得償所愿,自是如膠似漆。你我在此嚼舌,倒像是那廟里吃不到香火的老酸儒。”
他頓了頓,補充道,“況且,那女子舉止尚算得體,未曾逾矩。”
“得體歸得體,可這心里頭,總覺著不自在……”曾全維掄起斧子,狠狠劈下。
他們的牢騷偶爾飄進李知涯耳中,他只當未聞。
心下雖也覺耿異重色輕友得過分,但仍暗自琢磨:等這開頭一陣勁兒過去了,新鮮感淡了,大概就能回歸常態。
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然而,沒等到耿異那股子熱火朝天的勁兒消退,反倒先等來了瓊雯的主動出擊。
入住后的第六日清晨,耿異又被瓊雯軟語央求著出門去買城西鋪子新出的蜜漬果脯。
支開了耿異,瓊雯理了理鬢角,便裊裊娜娜地走到客廳。
李知涯正窩在躺椅里,就著窗欞透進的微光閉目養神。
試圖壓制后腰隱隱作痛的疹子和因藥材短缺而愈發焦躁的心緒。
“李堂主。”瓊雯聲音輕柔,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怯意。
李知涯睜開眼。
只見瓊雯穿著一身素凈的藕色衣裙,脂粉未施,倒比那日在忘憂館見時多了幾分清麗。
只是眉眼間那股經年訓練出的風情,并非幾日樸素生活就能完全洗去。
“瓊雯姑娘,”李知涯坐直了些,面上維持著基本的客氣,“有事?”
瓊雯微微福了一禮:“打擾堂主休息了。
幾日來,深感堂主與各位收容照拂之恩,心下難安。
尤其……
尤其那日初見,觀堂主神色,似對妾身有所疑慮。”
她抬起眼,目光盈盈,“妾身深知自身過往不堪,入不得清流之眼。
然妾身對耿郎,確是真心實意。
只求一安穩歸宿,洗盡鉛華,相夫教子,絕無他念。”
李知涯聽著,臉上肌肉勉強扯出一個理解的表情。
心下卻暗哂:真心?
哪有什么真心換真心,從來只有速度換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