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時不同往日。
我李知涯,早已不再是山陽城里那個唯唯諾諾、謹小慎微的印刷坊機工了。
五行疫的倒計時在骨髓里滴答作響,腿上的槍傷烙印著亡命天涯的印記,南洋兵馬司那填名的把總牙牌硌在腰間……
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尸骸。
這世道,溫良恭儉讓,活不下去。
要活,就得夠狠,夠絕,把別人不敢想、不敢做的事,變成自己腳下的路!
他抬起頭,迎著張靜l猶帶怒意的目光,臉上那點刻意裝出來的惶恐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種近乎漠然的平靜。
那眼神,平靜得讓張靜l心頭莫名一跳,后面威脅的話竟沒敢說出口。
時間一晃,次日清早。
天剛蒙蒙亮,濕冷的霧氣裹著松江府城。
李知涯、耿異、常寧子、曾全維四人已穿戴齊整準備出發。
空氣里還殘留著昨天與尋經者內訌的余味,沉悶而緊繃。
“小張女伢他們呢?”耿異扛著長槍部件,環顧空蕩蕩的收容所,眉頭擰成疙瘩。
李知涯眼神掃過空了的角落。
幾捆備好的繩索、幾把磨利的短匕,不見了蹤影。
他心頭一沉,像被冷水澆過。
“昨晚睡前,她還嚷嚷著要先摸去佘山‘探探路’。”
李知涯聲音平淡,聽不出情緒,“我攔過。說等這邊事了,人手齊備再去不遲。”
他頓了頓:“看來,小張丫頭的字典里,沒有‘等’字。”
曾全維嗤笑一聲,帶著點過來人的了然:“小丫頭片子,心比天高,命……呵。管不住腳的野貓,早晚撞上捕獸夾。”
他拍了拍腰間百總牙牌,仿佛那是定心丸。
常寧子甩了甩拂塵,仙風道骨里摻著點市儈的無奈:“得,變數來了。但愿那幾個小猢猻別捅破了天,順帶把咱們的退路也點了。”
李知涯沒接話。
變數?
他這短短數月,哪天不是行走在刀尖的變數上?
虱子多了不癢。
只是張靜l那不管不顧的勁兒,早晚要捅出大簍子。
但愿不是這一回。
他深吸一口帶著霉味的晨霧,壓下那點煩躁。
“走。”
一個字,斬釘截鐵。
眼下,碼頭的事更重要。
張靜l?
只能祈望她命夠硬,等他們回頭再撈了。
院子里,尋經者們正低聲議論,似乎正試圖聯系上那些如蒲公英般散落的分部香主、徒眾。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壓抑的期待和失敗的沮喪。
沒人過問李知涯他們去哪。昨夜那場由牙牌點燃的怒火,被李知涯用“四二制軍制”強行壓成灰燼。
但灰燼下,火星未熄。
彼此間,隔著一層無形的障壁。
匠人周易他捧著一本匠工書籍,眉頭緊鎖,手指在空氣中反復描摹,仿佛在跟一塊冰冷的金屬談心。
桌上散落著幾塊凈石邊角料和圖紙――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