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卻被耿異那邊又一陣壓抑的傻笑吸引過去。
他勾著頭,好奇地瞅了眼耿異手里那本二手書。
繼而眼睛一亮,指著那本書,用一種半開玩笑半自嘲的口吻,對著李知涯咧嘴道――
“除非啊……除非俺也跟這書里的‘事后諸葛亮’一樣,能他媽穿回天啟爺那時候,親眼瞧瞧!”
他這話本是隨口一說,想堵住李知涯刨根問底的嘴。
可聽在李知涯耳中,卻不啻于一道驚雷!
穿回去……親眼瞧瞧……
曾全維那帶著汗味和戲謔的話語,像一把冰冷的鑰匙,咔嚓一聲,捅開了李知涯心中那個最黑暗、最荒誕的猜想之門!
他呆呆地坐在鋪位上,看著曾全維倚在耿異另一邊,倆人一塊兒看起了那本能讓人止不住傻樂的書。
“別急著翻,這一頁還沒看完。”
“那我等著會兒你。”
……
而李知涯自己絲毫沒被這種和諧的氣氛所感染。
他只覺得有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渾身的血液都像是要凝固了。
窗外教堂的鐘聲沉悶而悠遠。
像是在為一個早已被篡改的過去,敲響遲到的喪鐘。
當――當――當――
鐘聲余韻未散,收容所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被推開了。
進來的不是索命的無常,也不是追捕的番子,而是兩名穿著樸素的本地教徒。臉上帶著一種混雜著恭敬和疏離的神情。
“李先生,”為首那人操著帶點松江口音的官話,“還有諸位,好消息!南洋兵馬司的委任文書到了。喬神父請諸位去圣心堂親取。”
“委任狀?”
“下來了?”
“老天開眼!”
耿異一骨碌坐起來,書都差點掉地上。
剛才沉浸在《事后諸葛亮》荒誕情節里的小開心,瞬間被這“大喜訊”沖得取代。
曾全維眼中精光一閃。
連角落里閉目養神的玄虛,也緩緩睜開了眼睛。
一股“如蒙大赦”的活氣兒,重新注入這群東躲西藏、前途未卜的人身上。
終于,有點盼頭了!
一行人跟著教徒,再次踏入那座灰撲撲的圣心堂。
空氣里依然彌漫著蠟燭、舊木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霉味。
這次沒在大堂停留,直接被引向了后面喬阿魁神父那間小小的辦公室。
屋子不大,塞張桌子、幾把椅子就滿了。
站不下那么多人。
李知涯、曾全維、玄虛和王家寅,作為代表走了進去。
其余人留在禮拜堂,伸長脖子等著。
張靜l那幾個野慣了的,早就溜出去“耍”了,人影都沒見著。
喬阿魁神父坐在書桌后,神色比上次見面時更顯鄭重。
見四人落座,他才從抽屜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卷用黃綾包裹的文書,還有幾塊用紅繩系著的、黃澄澄的牙牌。
李知涯的心猛地一跳,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立刻起身,兩步跨到桌前,伸出手就去接:“有勞神父!”
動作快得幾乎帶點搶奪的意味。
東西入手,沉甸甸的。
他隨口問了一句,既是感嘆,也是試探:“這么快就到了?”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