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處的……會不會根本就不是什么“原裝”的十八世紀?
而是一條……已經被某個、甚至某群更早到來的“事后諸葛亮”們,改造得面目全非的時間線?
這個推論讓李知涯渾身發冷,比五行病發作時更甚。
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沖頭頂。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帶著熱氣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息。
曾全維回來了。他剛繞著耶穌會那高聳的灰石圍墻跑了十幾圈,汗水浸透了單衣,緊貼著虬結的肌肉。
他抓起水瓢,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涼水,喉結劇烈地滾動著,水珠順著下巴滴落。
寒意內外交侵,弄得他渾身不由自主地劇烈顫抖一陣,接著喊出一聲:“爽!”
李知涯猛地坐起身,盯著曾全維,眼神灼灼,帶著一種急于求證、又害怕答案的迫切。
他舔了舔發干的嘴唇,聲音有些發緊:“老曾!”
曾全維抹了把嘴,抬眼看他:“嗯?”
“當年……”李知涯頓了頓,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只是好奇,“這‘天啟中興’,具體……具體是怎么個過程?你給我細說說?”
曾全維一愣,隨即用一種“這還用問?”的、看白癡的眼神斜睨著他,嗤笑道:“這陳谷子爛芝麻的事兒,連街邊要飯的花子都能給你掰扯清楚!”
他放下水瓢,掰著手指頭,像在說一段早已爛熟于心的評書――
“當年,天啟爺圣明燭照!洞察建奴奸謀!
一道圣旨,命鎮撫司雷霆出擊,把潛伏在京師的韃子探子,連根拔起!
挫敗了他們妄圖炸毀王恭廠、禍亂京師的驚天陰謀!此乃中興第一功!
緊接著,各地祥瑞頻現!天降奇石,便是這‘業石’!
工部高人將其研磨入肥,撒入田地……
嘿!神了!莊稼抗寒耐旱,收成翻著跟頭往上漲!
流民?沒飯吃的刁民?全給摁回去了!此乃中興第二功!
自此,國庫日漸充盈,兵強馬壯!
遼東前線,那是摧枯拉朽!步步為營!
遼陽、沈陽,接連光復!
建州老奴的后人,只能乖乖重新跪下,稱臣納貢!
太平盛世,這不就來了?”
曾全維說完,兩手一攤,一副“就這么簡單明了”的表情。
李知涯聽得眉頭越皺越緊。這些是結果,是官方定調的“故事”。
他要的不是這個!
他要的是那個“扳機點”!
是那個可能隱藏著“非自然”痕跡的關鍵細節!
他用力搖頭,眼神銳利起來,追問道:“不!老曾,我問的不是這些!我問的是‘如何’!
當初,天啟帝……或者說朝廷,是怎么‘突然’知道女真探子已經在京師形成規模、并且精準地連根拔起的?!”
還有那業石!它真是‘天降’?還是被人‘發現’的?
具體怎么發現的?誰發現的?
是在王恭廠事件之前,還是之后?”
這一連串的問題,像連珠炮,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探究欲。
曾全維被問住了。他臉上的“了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茫然和……不耐煩。
他皺著眉,使勁撓了撓他那光頭,像是要把答案從腦殼里撓出來:“嘖!這……這俺哪兒知道去?
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老黃歷了!
俺又不是從那時節活到現在的老妖怪!
鎮撫司的卷宗浩如煙海,俺當差時也只管眼前案牘,誰翻那些陳年舊賬?
知道個大概齊就得了唄!”
曾全維兩手一攤,表示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