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笑容在她臉上只停留了一瞬,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
緊接著,那點得意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一抹深重的、難以化開的惆悵浮上眉頭。
她垂下眼瞼,盯著自己粗糙的手指關節,聲音輕得像嘆息:“四年多一點。”
李知涯心說:我就知道!你這死丫頭凈會裝了!裝狠,裝不在乎,裝得比誰都硬氣!
接著心頭那點惱火瞬間被一股酸澀的同情覆蓋。
她才多大?四年……四年能做什么?這該死的世道!
隨即,一種更微妙、更令人窒息的感受攥住了他,像什么呢……
兔死狐悲?
呸呸呸!老子還沒死呢!
那就是……
同病相憐?
沉船上的兩只耗子?
媽的,這比喻更糟!
他還沒理清這股無名火混著悲涼的情緒該怎么形容……
鐘露慈溫和平靜的聲音適時響起,像投入死水潭的一顆石子,打破了這壓抑的沉默:“我估摸著……”
她看著遠處仍在為逝者低聲誦念的玄虛和尚和王家寅等人,“那些尋經者,不是自己、至少自己的家人朋友也有深受五行病折磨的。否則,不會對業石產業深惡痛絕到如此地步,寧可犧牲大半兄弟,也要拼死前來截船救人。”
她頓了頓,目光轉向李知涯和張靜l,帶著醫者特有的專注和一絲沉重:“師父在過去就常常對這些不見于經典、詭異兇險的怪病深感棘手。
他常說,醫道未窮,愧對蒼生。
更何況這五行病……每一種發作起來癥狀不一,病理更是復雜難明。
紅疹、骨痛、咯血、目盲、臟腑衰竭……變化多端。
想用一個方子解決所有病灶,難如登天。”
她的聲音不高,卻異常堅定:“但我既然受他教導,承襲了這點微末醫術,不論身處何種境地,是顛沛流離還是刀山火海,我也會盡我全部努力,鉆研療法,救助病人。這是本分。”
李知涯聞,心頭猛地一震。
他看著鐘露慈柔美卻寫滿堅毅的臉龐。
在這朝不保夕、人人自危、權貴靠吸食人命茍延殘喘的破世道里,竟還能聽到如此純粹、近乎固執的“本分”之。
一股混雜著敬佩、慚愧和荒謬感的暖流涌上,他不禁脫口贊道:“鐘娘子發愿懸壺濟世,心系病患,足見蕙心蘭質,仁心仁術!李某佩服!”
這由衷的贊嘆剛出口,一絲更現實的陰霾立刻籠罩了他。
前途未卜,這艘破船……
他下意識地環顧這艘傷痕累累、勉強浮在水上的漕船,憂慮地喃喃道:“只是……咱們這艘破船,又能駛到哪兒呢?前路茫茫……”
話音剛落,周圍似乎瞬間安靜了許多。
不是絕對的寂靜,風聲、水聲、遠處少年們的低語聲仍在。
消失的是一種持續存在的、如同巨大心臟搏動般的背景噪音――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