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里帶著復雜的情緒,有忌憚,也有一絲如釋重負。
鄭芝龍、鄭成功后人的艦隊!
縱橫遠東海域的無冕之王!
八艘諳厄利亞商船,在這片海域的掌控者面前,明智地選擇了順從。
旗艦發出下錨的信號。
龐大的船隊緩緩減速,最終在距離廈門外海不遠處的淺水區陸續拋下沉重的鐵錨,停了下來。海浪輕輕搖晃著船體。
不多時,幾艘鄭家的快船如同矯健的海燕,迅速靠近。
它們靈活地穿梭在龐大的商船之間,最終各自選擇距離最近的商船靠舷。
而李知涯等人所在的金鹿號上,幾名身著勁裝、腰挎長刀的鄭家水師軍官,也在士兵的護衛下,身手矯健地躍上了商船的甲板。
為首軍官目光如電,掃視全場,聲音洪亮,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大明福建水師,奉平國公令,例行檢查!船上人等,原地待命,不得妄動!”
看著鄭家軍官那身威武的裝束,聽著那字正腔圓的大明官話,一股難以喻的復雜情緒涌上李知涯心頭。
鄭家,還是這般硬氣!
管你是佛朗機、和蘭、以西巴尼亞還是諳厄利亞,在這片祖宗之海上,是龍你得盤著,是虎你得臥著!
一股屬于大明子民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但這自豪感只持續了短短一瞬,便被冰冷的現實狠狠澆滅。
海捕文書!
在海上像蝸牛一樣爬行了二十天。
二十天!
那蓋著鮮紅官印、畫著他們四人模糊頭像的通緝令,恐怕早已像索命的符咒,貼滿了廈門港的每一面告示墻,傳遍了水師營的每一個角落!
李知涯下意識地將頭埋得更低,用破舊的氈帽檐遮住大半張臉,身體微微側轉,避開那些軍官銳利的視線。
他能感覺到身旁耿異肌肉的瞬間繃緊,聽到曾全維微不可聞的吸氣聲。
常寧子則努力模仿著周圍水手那副茫然又略帶畏懼的表情,只是指尖在微微顫抖。
甲板上,諳厄利亞船員們低聲交談著,帶著不滿和緊張。
鄭家軍官已經開始盤問船長,并指揮士兵分散檢查貨艙和人員。
那軍官的目光如同探照燈,掃過甲板上每一張面孔。
李知涯的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撞擊著,每一次跳動都像是在敲響喪鐘。
脫離了松江的天羅地網,卻一頭撞進了鄭家水師的鍘刀之下。
這汪洋大海上的“避難所”,轉眼間就成了無處可逃的絕地囚籠。
風帆獵獵,海鷗鳴叫,陽光刺眼,一切都美好得殘酷。
然而,鄭家水師的注意力,像被磁石吸住,牢牢釘在船艙深處。
幾個水兵鉆進貨艙,不多時便抬出幾只沉重的口袋。
解開袋口,里面是滿滿的塊狀物。
在正午的陽光下,那些大小不一的石頭,折射出溫潤、詭異、令人心悸的微光……
凈石!上號品質的凈石!
領頭的軍官,一個目光如刀、臉龐黝黑、對外邦人有著本能提防的百總,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
他大步上前,拿起一顆凈石掂了掂,又對著光仔細看了看,臉色“唰”地沉了下來,眼神銳利得能刮下船板一層漆。
“凈石?”
他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和難以置信:“此乃朝廷嚴控之重器!國之命脈!怎會大批量出現在爾等外邦船上?爾等意欲何為?”
他猛地轉向約翰船長和一眾諳厄利亞人,手已按在了腰刀柄上。
貨艙口的李知涯,心頭猛地一震:原來這竟是皇帝和諳厄利亞簽訂秘密協議后的第一趟運輸!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