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李知涯所了解的,大明打交道最多的西洋人,應該是葡萄牙(佛朗機)和荷蘭(紅毛番)吧?
這英國佬(諳厄利亞)是從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的?怎么好像還挺有面子?
滿腹疑竇,像藤蔓一樣纏繞著他。
出了城,沿著官道走了小半個時辰,終于到了一處四下無人的小樹林邊。
按照約定,該放人了。
李知涯示意耿異他們松開鉗制。
威廉?霍金斯明顯松了口氣,臉上恢復了些血色。
他猶豫了一下,手哆哆嗦嗦地伸進懷里,摸出一個小小的絲綢錢袋,從里面掏出幾枚黃澄澄的金幣。
“給……給你們!”
他把金幣往李知涯面前一遞,眼神里還帶著殘留的恐懼,“買路錢!請……請放我們走!”
李知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這家伙以為自己把他們帶到荒郊野外,是要撕票滅口!這金幣是買命錢!
他哭笑不得,連忙擺手,用英語回道:“no,no!wekeeppromise!yougo!”(不,不!我們守信用!你們走)!
威廉和伊麗莎白對視一眼,將信將疑,腳步卻悄悄往后挪。
“等等!”李知涯突然又喊住他們。
兩人身體瞬間僵住,臉色刷白。
李知涯指了指自己干癟的肚子,又指了指耿異他們同樣餓得發綠的眼睛,用最簡單的中文夾雜英語單詞,比劃著――
“food!eat!beforeyougo!”(吃的!吃飯!你們走之前)!
他是真餓瘋了!
兩天沒吃頓正經飯,前胸貼后背。
放人之前,必須把這倆“肉票”的最后一點剩余價值榨干――
請客吃飯!
很快,官道旁一家還算干凈的車馬店里。
六個人圍坐在一張油膩的方桌旁。
桌上擺著幾大碗堆得冒尖的白米飯,一盆油汪汪的紅燒肉,一條清蒸魚,一碟炒青菜,還有一大碗飄著油花的骨頭湯。
耿異、曾全維和常寧子,完全顧不上什么形象了!
什么箸功禮儀,統統喂了狗!
抄起筷子,端起碗,那真是風卷殘云,狼吞虎咽!
筷子碰碗叮當響,腮幫子塞得鼓鼓囊囊,活像餓死鬼投胎!
兩天亡命奔波的疲憊和饑餓,在這一刻徹底釋放。
威廉?霍金斯坐在李知涯對面,看著這三位“雜役”的吃相,眼角抽了抽。
大概是覺得在女伴面前有點丟份,他努力挺直腰板,拿起筷子(用得還不太熟練),小口小口地夾著菜,細嚼慢咽,擺出一副不緊不慢的紳士氣度,試圖找回點場子。
旁邊的伊麗莎白看著他那故作姿態的樣子,忍不住掩嘴輕笑,丟給他一個“別裝了”的白眼。
李知涯也餓,但吃相還算克制。
他一邊扒拉著飯,一邊用眼角余光警惕地掃視著周圍。
旁邊幾桌客人都是些行商腳夫,呼嚕嚕吃著面條,大聲談論著行市。
店小二忙著收拾另一桌的碗筷,叮當作響。
柜臺后,掌柜的正埋頭用毛筆在厚厚的賬簿上寫寫畫畫,算盤珠子撥得噼啪響。
一切正常。似乎沒人注意他們這桌奇怪的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