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傾身,眼神專注,似要引她看清迷霧背后。
“淵源何在?根源復雜。”他沉吟,“其一,人性欲望的失控。財富地位如放大器,將貪婪、虛榮、對新鮮感的追逐無限膨脹。約束不夠時,原始沖動便越理智之界。”
“其二,社會風氣的扭曲。”他繼續剖析,語帶批判,“某些‘圈子’里,這種混亂關系被異化為‘能力’或‘魅力’的象征,成了一種畸形社交資本。身處其中,定力稍差,便易隨波逐流,甚至以此為身份認同。”
“但是,燕子,”他語調加重,轉向核心,“我們必須看到背后巨大的代價。這危害,遠不止‘彩旗飄飄’幾字那么輕松。”
“首先,它摧毀信任根基。”他手指輕敲茶幾,“對家庭,是夫妻間根本信任的崩塌,裂痕或永難彌合,受傷的不止配偶,還有孩子——他們眼中的世界或從此失去安全感。對企業、團隊,一個私德不自律的領導者,如何讓伙伴、下屬真心信服?私德有虧,公信力必損。”
“其次,它讓人陷入巨大內耗與風險。”他目光銳利,“周旋于復雜關系,需無數謊掩蓋,消耗的是寶貴的注意力與心力。一個本應專注事業、專注創造的人,卻將能量浪費于躲避算計,無異自斷臂膀。更何況,其中常伴道德、法律甚至人身風險,多少人與企業最終栽于此?那些香艷故事背后,可能是身敗名裂的深淵。”
“最關鍵的,”丁希旺聲沉下來,帶著深刻警醒,“是它對人格的腐蝕。一次次越界,人會麻木,習慣于灰色地帶游走。初時的不安與愧疚漸逝,取而代之的是玩世不恭與精神空洞。最終失去的,是對真摯情感的感知力,是對‘責任’二字的敬畏心。一個失卻內心準則與敬畏的人,縱有再多財富權力,也難稱完整、幸福。”
他長嘆,看她眼神復雜:“所以,燕子,別人如何選,是別人的事。但我們,不能成欲望的奴隸,不能活于謊風險。”
丁希旺的慷慨陳詞,如重拳擊棉,未使喻燕醒悟,反激更深抵觸。她眼中光芒非但未亮,反因辯駁愈顯銳利。
“丁總,您說的都是放之四海的大道理,也確實彰顯您和您所代表的正人君子境界。”她語氣帶諷,更有捍衛立場的倔強,“但套用我身,不合適!我不會成任何人奴隸,也不會帶來任何風險。我什么都不圖,不圖錢、名分、甚至朝夕相處,何來道德缺失、人性扭曲?又怎會導致您家庭不穩、社會坍塌?”
她聲調提高,帶著情感蠻橫:“退一萬步,您說得再天花亂墜、冠冕堂皇,也無法剝奪我喜歡你的權利!這份心,是我自己的!”
丁希旺心頭一緊,暗叫不妙。他見她眼中執拗偏激的光芒,似曾相識于走投無路者。他意識到,繼續道理之爭,非但無法說服,反可能推她向絕望邊緣——譬如,以更極端方式,甚至傷害自身,證明感情的“純粹”與“決絕”。
電光石火間,他改變策略。
他不再坐于原地進行無形拉鋸,而是起身,緩步至喻燕面前。他俯身,主動握住她因激動而微涼的手。這動作打破對峙僵局,帶來突兀卻帶著體溫的親近。
他聲低沉溫和,帶近乎請求的誠意:“燕子,我們不爭了。我希望你好,你也肯定希望我好,這點,我們彼此心里有數,對不對?”
從他掌心傳來的溫度,與語氣中突來的退讓柔軟,如暖流沖垮喻燕的情緒堤壩。她怔怔看他,看他眼中不容錯辯的擔憂與真誠。
剛才劍拔弩張瞬散。喻燕想了想,眼眶雖紅,嘴角已忍不住微揚,終破涕為笑。那笑帶著委屈釋放后的輕松,與得到微小確認的滿足。
“其實,”她低頭,聲輕如絮,帶小女孩般的羞澀祈求,“我的要求很簡單……你只要心里,有那么一點點、一點點的位置在意我,我就心滿意足了,真的。”
丁希旺看她情緒瞬轉,心中五味雜陳。既有暫時松懈,亦有更深無奈。他知這非問題解決,只是將定時炸彈引信延長。但此刻,他只能如此。
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然后松開,給出模糊卻能讓此刻平靜的承諾:“那好,只要我們把握分寸,不過分,就繼續維持這種友好關系!”
此話如空頭支票,暫安眼前風波,卻將更復雜糾葛,埋向未來迷霧。
將來事,誰也無法預測。喻燕的變化,同樣難測。
交給歲月處理,或許是最明智的做法——丁希旺心中默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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