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燕倔強地揚起臉,本能地搖著頭,聲音雖帶著哽咽,眼神卻清晰反駁:“不,你說得太偏激了,也太悲觀。你把我的父母,把人心,都想得太狹隘了。”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要穩住搖搖欲墜的信念。
“我父母……或許沒念過多少書,但他們是開明的。他們的愛,不是你想象中只會用枷鎖和臉面來衡量。”她語速漸快,為自己也為這份感情辯護,“你說天下父母心,沒錯。但在我看來,‘父母心’至少有兩種。”
她的目光變得深遠,似在回憶中尋找佐證。
“第一種,是完全站在女兒這邊。他們努力理解女兒的世界和選擇,哪怕這選擇離他們的認知很遠。他們首要考慮的不是外人眼光、家族虛名,而是女兒本人是否真的幸福、滿足。他們相信女兒的判斷,尊重女兒的感受。他們的愛,是托舉,是港灣,不是鎖鏈。”
“而第二種,”喻燕語調微沉,帶著一絲嘆息,“或許更普遍。他們當然也希望女兒幸福,但幸福的定義里摻雜了太多別的東西——女兒能否為家族帶來榮耀,能否讓父母臉上有光,在鄉鄰面前挺直腰桿,以及未來能帶來多少物質孝敬和精神慰藉。他們愛的,可能更多是自己理想中‘女兒’該有的樣子,及其所能帶來的價值,而非眼前這個有血有肉、有獨立思想的真實的我。”
她重新看向丁希旺,眼神混合著失望與堅持。
“丁總,你剛才描繪的我父親磕煙袋、母親夜不能寐……你下意識預設的就是第二種。你認定我的選擇只會帶來恥辱和指責,認定我父母會首先感到顏面盡失,而不是先問我一句:‘燕子,你快樂嗎?選這條路,辛苦不辛苦?’”
“你把他們,也把我,都想得太簡單了。”她聲音里帶著受傷的倔強,“是,村里人可能會指指點點,流蜚語會傷人。但如果我父母的愛屬于第一種,他們就有勇氣和我一起面對。他們會心痛,但更多是心疼我可能走的彎路,而不是急著覺得我丟了他們的臉!”
“我所理解并希望的父母之愛,是即使全世界與我為敵,他們也會站在我身后問‘為什么’,而不是第一時間站在對面告訴我‘不可以’。”喻燕眼圈再紅,這次不止委屈,更有為心中理想圖景辯護的激動,“我相信我的父母,他們的愛更接近前者。所以,請不要用你認為的‘世俗必然’和‘家族顏面’,輕易否定我感情的正當性,也……不要替我預設父母的反應,這對他們不公平。”
喻燕的話語如石入靜湖,在丁希旺心中漾開漣漪。她倔強仰臉,淚光未散,眼神卻清亮決絕:
“其實我的想法、做法,你早心知肚明。我義無反顧追隨你,圖的不是權,也不是財。”
她微頓,似要劃清內心與外界界限。
“外人看來,我或許和‘小三’無異。但我知道,天壤之別。”她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屑與自辯,“我不需要你一分錢——盡管你身家億萬,這與任何金錢依附截然不同;我甚至……也不需要你刻意的情感慰藉,不在意是否必須發生肉體關系,這與追求感官的情人也毫不相同。”
她聲音低沉卻用力,字字掏自心底:
“我深愛的,是你獨特的人格魅力,是你區別于任何企業家的情懷與格局。”她目光灼灼,試圖在他眼中找到共鳴,“具體說,就是黃艷網上發布的、縣公證處公證視頻里展現的一切。那種近乎理想主義的大公無私,超越個人利益的勇氣與追求……像一道光,照亮我整個靈魂。”
她話語充滿崇拜與虔誠:“我就是被這人格魅力,徹底深深地折服了。所以我心里發過誓,這輩子,跟定你了。不是跟定你的身份地位,而是跟定你這個人,跟定你心里那份我想守護的光。無論未來遭遇什么風雨,我都認了。”
喻燕這番宣般的話語,讓丁希旺驟然沉默。
他胸腔如被兩種力量撕扯。一面是難以喻的感動——一個女子,不為錢,不為欲,只因他一份自認本該的“公心”,便愿以青春和名節為注,賭上整個未來。這份純粹熾熱的認同,沉重得讓他心顫,自問何德何能,堪此重托?
另一面,更深重的不安漫上。正是這“無所圖”的深情,才最是難償。她將他置于人格高臺,愛慕近乎信仰,而信仰,容不得半點世俗瑕疵與人性搖擺。他背負著她的全部期望,這壓力,遠比一段露水情緣沉重千百倍。
他沉默著,那杯漸涼的普洱,映出他復雜晦暗的面容。
喻燕試圖幫他打開心結,“丁總,古往今來,皇帝后宮三千是特例,姑且不論。但世上豪杰,并非都獨善其身。當今社會,男女關系問題更是司空見慣。那些zhengfu官員、企業大咖,沾花惹草、彩旗飄飄的,定非鳳毛麟角,而是大有人在。”
丁希旺靜聽她說完,才緩緩抬頭,目光無評判,唯有深沉思慮。他輕呷一口涼茶,苦澀漫于舌尖,如映心境。
“燕子,你說的情況,我無法否認,甚至見過太多。”他聲穩卻有力,“但普遍存在,不等于合理,更不等于無害。如同房間彌漫的霧霾,大家都在呼吸,不代表它對身體無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