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的喧囂如潮水般退去,仙水魚養殖基地在星月漸明中重歸寂靜。丁希旺推開辦公室的門,尚未開燈,喻燕便如倦鳥歸林般從身后貼了上來。她將發燙的臉頰緊貼在他挺闊的脊背上,呼吸間帶著晚宴上殘留的酒意,與毫不掩飾的眷戀。
“丁總……”她含糊地呢喃著,手臂環得更緊了。
可這一次,她觸碰到的不是往日那種或迎合或默許的溫熱軀體。丁希旺的背脊瞬間繃緊,像一張拉滿的弓。他沉默片刻,只是輕輕拍了拍她交疊在他腰間的手,然后用一種溫和力道,將她的手臂解開,轉過身來。
“喻燕,”他的聲音平靜,卻透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燈光下,他的眼神異常清醒,清醒得讓她心慌,“去泡杯茶吧,濃一點。然后,我們聊聊。”
他走向沙發,坐下的動作顯得有些遲緩。喻燕的心直直地往下墜。那股從晚宴開始就如影隨形的不安,此刻化作冰冷的藤蔓,驟然纏緊了她的胸腔。她依走到茶臺旁,熟練地溫杯、洗茶、沖泡,動作依舊行云流水,指尖卻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普洱特有的醇厚陳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卻絲毫無法安撫她心頭的驚濤駭浪。
將一杯橙紅透亮的茶湯輕放在丁希旺面前的茶幾上,喻燕在他側面的單人沙發坐下,雙手規規矩矩地交疊在膝上,像個等待命運宣判的學生。
丁希旺沒有去碰那杯氤氳著熱氣的茶。他沉吟著,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在積蓄勇氣,最終,他轉回視線看向她,眼神坦誠得近乎殘忍:“燕子,你的心思,我一直都清楚。”
喻燕只覺得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一滯。
他繼續道,聲音低沉而清晰,每個字都像經過深思熟慮:“但我越來越感覺,我們之間這種模糊不清的關系,讓我……很迷茫,也很不安。”
“丁總,你……你怎么了?”喻燕脫口而出,聲音里帶著她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委屈與恐慌交織上涌,眼眶瞬間就紅了。她預感到風暴將至,卻沒想到來得如此猝不及防,如此直接。
“問題不在你或者我怎么了,”丁希旺輕輕搖頭,語氣是一種試圖厘清界限的冷靜,“而是我們這樣下去,不對。這種過分的親熱,對你是種不負責任的消耗,也是一種不公。你還這么年輕,值得一份光明正大、能被祝福的感情,應該有屬于自己的、完整的未來。而對我來說,這同樣是一種……需要修正的偏差。”
“可我就是喜歡你!我心里再也裝不下別人了!”喻燕激動起來,聲音帶著哽咽,她下意識地想伸手去抓丁希旺的手,尋求一點慰藉和支持,卻被他不動聲色地避開了。那細微的閃避,像一根冰冷的針,精準地刺穿了她最后的防線。
“喜歡……”丁希旺重復著這個詞,嘴角牽起一絲苦澀的弧度,“燕子,喜歡若失去了分寸,對彼此就成了最沉重的負累。”他頓了頓,目光里帶著一種近乎憐憫的柔和,看向她,“我最近常常思考我們之間的問題。”
“最現實的問題,”丁希旺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灼灼,“如果你的父母,你的至親,知道他們的女兒不打算結婚,一心一意地跟著一個有家室的上司,他們會怎么想?會是什么感受?”
他仿佛能穿透夜色,看到那遠方的村落:“你母親會因為你這樣的選擇而自豪嗎?不會。她或許只會長吁短嘆,心事重重;或許在無數個深夜輾轉反側,淚濕枕巾。”
“而你父親,”他的聲音沉了下去,帶著畫面感,“那旱煙袋怕是要在門檻上磕得梆梆作響了,手背上青筋凸起。不結婚?跟著個有老婆的男人?他會不會覺得,喻家祖輩清清白白的臉面,都要被撕下來扔在地上讓人踐踏了?村里人從前羨慕你燕子有出息,在城里跟了大老板,風生水起。可到時候,那些羨慕的眼光都會變成戳脊梁骨的刀子,那些背后指指點點的聲音,他就算隔著田埂,恐怕也覺得震耳欲聾。”
“還有你的親戚朋友,”他輕輕搖頭,像要甩開那想象的場景,“說不定酒杯會重重頓在桌上,酒沫四濺。他們會罵我丁希旺是個老狐貍!給燕子灌了什么迷魂湯!若真有心,先把自己身邊清理干凈再來談!現在這算怎么回事?這在他們看來,就是玩弄感情!”
“所以,燕子,”丁希旺語重心長,每一個字都沉甸甸的,“你這樣不顧一切地陷進去,首先就過不了你父母這一關。這會讓整個家族都蒙上一層擦不掉的陰影。你口中的這份喜歡,在父母親人眼里,不是風花雪月的浪漫,而是望不到底的深淵;不是可歌可泣的愛情,而是避之不及的劫難。它撕裂的,又何止是家族的顏面?更是你父母那顆永遠為你懸著、此刻卻備受煎熬的心。”
喻燕聽了,倔犟的揚起臉,本能地搖著頭,“沒有你說的那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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