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艇的探照燈刺破南太平洋的晨霧時,無名島的輪廓像塊浸了墨的海綿,在海面上暈開片深綠。趙山河趴在舷窗上數礁石,指節把玻璃敲得咚咚響:“看見沒?那幾塊黑礁石,形狀跟食人藤的花苞一個德性。”
阿刺抱著泡沫箱蹲在旁邊,麥苗的葉片正對著島嶼方向輕輕抖動,葉尖凝著的露珠滾落在箱底,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漬:“它說島上的土是苦的,還有股鐵銹味。”他突然把耳朵貼在麥葉上,“好像有哭聲,細細的,藏在風里。”
李陽的地脈花在掌心轉了個圈,銀白色的光霧順著艙壁往下淌,在地面拼出個模糊的植物輪廓——藤蔓像鎖鏈般纏在樹干上,頂端的花苞張著鋸齒狀的口,正是黑袍人說的食人藤。“它們在捕食。”他指尖的光霧突然收緊,“神之領域的人可能已經……”
“別烏鴉嘴。”趙山河把鐮刀往背上一甩,金屬扣撞在艙門上發出脆響,“就算剩口氣,老子也能把他們薅回來。倒是你,”他戳了戳黑袍人的胳膊,“當年沒給這破藤留個弱點?”
黑袍人正對著屏幕上的衛星圖皺眉,島上的綠色區域像塊正在潰爛的瘡,邊緣處泛著詭異的紫黑:“食人藤的核心在根部,那里儲存著所有被吞噬的能量。但要接近它,得先過‘迷魂霧’這關——那是藤蔓釋放的孢子形成的,能讓人產生幻覺。”
小林突然從記錄冊里抽出張泛黃的紙,是從奶奶筆記里撕下來的植物圖鑒,其中一頁畫著株開著黃色小花的草,旁邊標著“醒魂草”:“奶奶說這草的汁液能解迷魂霧,當年深礦計劃的勘探隊都帶著它。”她指著圖鑒角落的小字,“生長在含鹽量高的礁石縫里,正好島上有。”
東方嘉木的探測器突然發出持續的警報,屏幕上的能量曲線像條被踩住的蛇,瘋狂扭動:“食人藤在往海邊蔓延!它們的根須已經伸進海里了,再不走就會纏住潛艇的螺旋槳!”
李陽抓起背包往肩上一甩:“準備登陸。阿藤,你的穿維藤能擋住孢子嗎?”
阿藤的藤蔓從背包里竄出來,在艙內織成張銀色的網,網眼小得能擋住飛沫:“它說能過濾掉大部分孢子,但最好還是找到醒魂草。”
潛艇剛停靠在礁石灘,一股腥甜的氣味就順著艙門灌進來,像腐爛的水果混著血腥味。趙山河第一個跳下去,腳剛踩上礁石就“哎喲”一聲,低頭一看,只見礁石縫里鉆出根細藤,正往他的靴底鉆,尖端帶著倒刺。
“奶奶的,還敢偷襲!”他揮起鐮刀砍過去,藍光閃過,細藤瞬間斷成兩截,斷口處冒出綠色的汁液,在礁石上腐蝕出細小的坑。
“別碰汁液!”黑袍人跟在后面喊,“有強腐蝕性,沾到皮膚會潰爛。”他指著灘涂遠處的一片樹林,“核心區在那片紅樹林里,迷魂霧最濃的地方就是。”
小林蹲在礁石縫前,很快就找到幾株醒魂草,葉片上的絨毛沾著海鹽,根部纏著小螃蟹。她小心地把草連根拔起,裝進隨身的鐵盒里:“夠萃取一小瓶汁液了,省著點用能撐到紅樹林。”
阿刺把泡沫箱放在塊平整的礁石上,用石頭圍起來:“我在這兒守著麥子,順便找找更多醒魂草。”他從口袋里掏出把麥種,往礁石縫里撒了些,“讓它們也幫幫忙,探探路。”
李陽把醒魂草汁液分給眾人,玻璃瓶里的液體泛著淡金色,沾在皮膚上涼絲絲的:“保持通訊暢通,一旦感覺頭暈就立刻用汁液擦太陽穴。青藤,你的磁晶能定位核心區嗎?”
青藤舉起磁晶板,藍光在板面上凝成個紅點,正緩慢地往西北方向移動:“核心在移動,好像在躲避什么。”他突然指向紅樹林的方向,“那里有人類的能量信號,很弱,但還在跳。”
穿過灘涂時,腳下的淤泥時不時冒出氣泡,踩上去像踩在海綿上。藤蔓從淤泥里鉆出來,有的像鞭子一樣抽過來,有的像蛇一樣纏向腳踝,都被趙山河的鐮刀和阿藤的藤蔓擋了回去。
“這破地方比南極還惡心。”趙山河甩了甩鐮刀上的綠色汁液,母巢碎片的藍光把他的臉映得發青,“等完事了,老子非放吧火給它燒干凈不可。”
“不能燒。”黑袍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著淤泥里露出的塊金屬牌,上面刻著深礦計劃的標記,“下面埋著當年的能量管道,燒起來會引發baozha,把食人藤的孢子炸到更遠的地方。”
小林突然停住腳步,指著前面的霧氣:“你們看,霧是彩色的!”
只見紅樹林上方的霧氣泛著虹彩,像塊巨大的肥皂泡,隨著風輕輕晃動。靠近些,能聽到霧里傳來細碎的笑聲,像有無數個孩子在捉迷藏。李陽剛要往前走,就被地脈花拽了回來——花瓣緊緊貼在他的手背上,發出灼熱的溫度。
“有問題。”他掏出醒魂草汁液擦了擦太陽穴,“這不是普通的迷魂霧,里面混著人類的意識碎片,是被吞噬的人殘留的。”
趙山河突然“嗤”笑一聲,指著霧氣里的一個影子:“那不是我家老爺子嗎?當年就是他把我踹進通玄司的。”他剛要往前走,就被小林拉住。
“是幻覺!”小林把醒魂草汁液往他臉上潑了點,“你看清楚,那影子的腳是飄著的!”
趙山河揉了揉眼睛,再看時,影子已經變成了棵扭曲的食人藤,花苞張著口,正對著他流綠色的汁液。“他娘的!”他抹了把臉,“差點栽在這兒。”
青藤的磁晶板突然劇烈震動,紅點在板面上瘋狂閃爍:“核心區就在前面那棵最大的紅樹下!它好像感應到我們了!”
穿過虹彩霧帶時,空氣突然變得粘稠,像浸在蜂蜜里。最大的那棵紅樹已經被食人藤完全包裹,樹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只剩下密密麻麻的藤蔓,像件丑陋的蓑衣。藤蔓的根部鼓起個巨大的肉球,表面布滿了血管狀的紋路,正隨著呼吸輕輕起伏——那就是核心。
“里面有人!”小林指著肉球表面的一個凸起,那里隱約能看到件藍色的制服,是神之領域的隊服,“他還活著!”
核心突然劇烈收縮,藤蔓像被激怒的蛇一樣豎起,頂端的花苞同時張開,露出里面尖牙狀的花蕊。趙山河剛要揮鐮刀,就被李陽攔住:“等等!它在害怕!”
地脈花的光霧順著藤蔓往上爬,在肉球表面畫出張銀色的網。網眼觸及之處,血管狀的紋路漸漸變淺,花苞也慢慢合攏。“它不是故意的。”李陽的聲音放輕,“它吸收的意識碎片太多,已經分不清自己是誰了,像個迷路的孩子。”
阿藤的藤蔓纏上肉球,銀白的汁液順著紋路滲進去。肉球輕輕顫抖起來,表面的凸起處裂開道縫,露出張蒼白的臉——是神之領域的隊長,快手劉的師兄,之前在冰艙見過一面。
“救……救我……”隊長的聲音氣若游絲,“它把我們的能量當養分……但它也很痛苦……”
黑袍人突然蹲下身,把手貼在地面上,手臂上的銀白紋路與地脈花的光霧連成一片:“我能感覺到它的意識,很混亂,全是被吞噬者的記憶。”他抬頭看向李陽,“需要純凈的地脈能量引導它,把那些記憶剝離出去。”
李陽深吸一口氣,地脈花的光霧突然暴漲,像條銀色的瀑布,澆在肉球上。肉球發出一陣低沉的嗚咽,表面的血管狀紋路開始剝落,露出里面正常的植物纖維。藤蔓上的花苞紛紛凋落,掉在地上化作綠色的光點,飄向遠方。
“醒魂草汁液!”李陽喊道。
小林立刻把汁液潑向核心,淡金色的液體與銀色的光霧相融,肉球表面的裂縫越來越大,被困的隊長順著裂縫滑了出來,癱在地上大口喘氣。
核心漸漸恢復成正常的植物根莖,不再蠕動,也不再散發腥甜的氣味。紅樹林里的食人藤像被抽走了骨頭,紛紛癱軟在地,變成普通的藤蔓。虹彩霧氣慢慢散去,露出清澈的天空,幾只海鳥從頭頂飛過,發出清脆的叫聲。
“結束了?”趙山河撓了撓頭,有點不敢相信。
青藤的磁晶板上,紅點變成了綠色,能量曲線平穩得像條直線:“它的能量穩定了,意識也清醒了。”他指著核心旁邊冒出的嫩芽,“它在重新生長,這次是正常的植物。”
隊長緩過勁來,癱坐在地上,看著周圍恢復平靜的紅樹林,突然笑了:“沒想到最后救我們的,是你們這些‘共生體怪物’。”
“我們不是怪物。”小林把醒魂草汁液遞給他,“奶奶說,能與其他生命共情的,才是真正的人。”
李陽走到核心旁,看著那些新冒的嫩芽,地脈花的光霧落在嫩芽上,嫩芽輕輕搖晃,像是在道謝。他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平靜,神之領域的殘余勢力還在,深礦計劃的秘密或許還有更多,但此刻,他只想享受這片刻的安寧。
遠處的礁石灘傳來阿刺的歡呼,李陽拿起通訊器,里面傳來少年興奮的聲音:“李陽哥!麥子長新葉了!還結了穗!礁石縫里的種子也發芽了,綠油油的一片!”
趙山河扛著鐮刀往回走,嘴里哼著跑調的歌:“回去得讓樹靈評評理,到底是他的鎮魂木厲害,還是老子種的麥子厲害。”
小林把記錄冊抱在懷里,指尖劃過新寫的頁面,嘴角帶著笑意。黑袍人跟在后面,手臂上的銀白紋路與周圍的植物輕輕共鳴,像在進行一場跨越decades的對話。
李陽最后一個離開紅樹林,回頭看了眼那棵最大的紅樹,核心處的嫩芽已經長出了新葉,在海風中輕輕舒展。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時間藤種子,種子微微發燙,像是在催促他快點回家。
船塢的方向傳來潛艇的鳴笛聲,阿刺的聲音順著海風飄過來,帶著少年特有的清亮:“回家種麥子咯——”
李陽笑了笑,轉身往海邊走去。陽光穿過云層,在海面上灑下一片金色的路,通往通玄司的方向,也通往那些等待被發現的明天。他知道,只要地脈還在跳動,只要身邊的人還在,這條路就永遠不會走到盡頭。
通玄司的晨霧還沒散盡時,鎮魂木下已經圍了圈人。阿刺蹲在新翻的土地前,小心翼翼地把無名島帶回的麥種埋進去,指尖沾著的黑土混著鎮魂木的樹脂,在晨光里泛著油亮的光。
“埋深點,”樹靈的綠影在枝椏間晃了晃,袖口的葉片掃過地面,“地脈在這兒打了個結,能量比別處旺,淺了容易竄根。”
阿刺“哦”了一聲,往土里摁了摁種子,突然抬頭問:“樹靈,麥子會記得無名島的事嗎?”
樹靈笑了,葉片沙沙作響:“植物比人記性好。你看那棵穿維藤,”他指向了望塔方向,藤蔓正纏著塔頂的避雷針,“它還記得三年前臺風天救過的信鴿呢。”
李陽站在不遠處的石階上,看著東方嘉木調試新的能量探測器。儀器屏幕上,通玄司的地脈能量像張綠色的網,網眼處閃爍著不同的光點——紅色是鎮魂木,藍色是培養艙,黃色是新種下的麥田,最邊緣處有圈淡紫色的光暈,正慢慢往中心收縮。
“那是什么?”他指著紫色光暈問。
東方嘉木推了推眼鏡,調出更精細的圖譜:“是從無名島帶回來的食人藤核心,我把它種在了結界邊緣。你看,它在釋放凈化后的能量,幫著修補結界的薄弱點。”他頓了頓,突然指著屏幕上的波動,“有訪客,正在穿過結界,能量信號很熟悉。”
趙山河扛著鐮刀從兵器房走出來,刀身的母巢碎片映著晨光:“總不會是神之領域那幫孫子又來送死吧?老子的鐮刀剛磨好。”
話音未落,通玄司的大門就傳來“吱呀”聲,一個穿著藍色制服的身影站在晨霧里,手里捧著個黑色的箱子。是無名島被救的神之領域隊長,左臂纏著繃帶,臉色還有點蒼白。
“他來干什么?”趙山河把鐮刀往肩上顛了顛,“該不會是來偷食人藤核心的吧?”
小林從圖書館跑出來,懷里抱著本厚厚的古籍,封面上寫著“深礦計劃共生體檔案”:“奶奶的筆記里提過他,說他是神之領域少有的‘守序派’,當年反對用虛空能量做實驗,被快手劉的師父關了三年。”
隊長走到鎮魂木下,把黑色箱子放在地上,對著眾人鞠了一躬:“我叫周野,是來送東西的。”他打開箱子,里面鋪著深藍色的絲絨,放著塊巴掌大的金屬盤,盤面上刻著復雜的紋路,像棵簡化的世界樹,“這是神之領域的‘地脈羅盤’,能定位全球所有的能量節點。快手劉的師父死后,這東西就落在我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