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殿下憂心忡忡加速返京救家人
(亥時,商船順流而下。船帆被夜風鼓得滿滿當當,像一只展翅的大鳥,將墨色水面犁出一道銀亮的波痕,隨著船身推進緩緩鋪開,又被后面的浪濤撫平。九殿下憑欄而立,玄色衣袍被風扯得獵獵作響,邊角掃過船舷的木棱,發出細碎的摩擦聲。他望著北方夜空,那里星子稀疏,唯有一顆最亮的星辰懸在天際,據說那是紫微垣的主星,此刻卻像被濃重的烏云裹著,光芒黯淡——那里正是京城的方向。)
“還在想府里的事?”霓裳端著個粗瓷碗從船艙走出,碗里盛著熱姜湯,蒸騰的白霧模糊了她額前的碎發。她將碗遞到九殿下手里,指尖觸到他冰涼的指節時,忍不住輕輕捏了捏,“管家的信里說‘勿念家宅’,這四個字分量重著呢,就是讓您別分心。以夫人的聰慧,府里上下幾十口人,定能尋到周全之法應付。”
九殿下接過姜湯,碗沿的滾燙燙得指尖泛起紅痕,他卻渾然未覺,只是低頭望著碗里翻滾的姜片,聲音沉得像浸了水的石頭:“母親自小體弱,當年父親走得急,她一個人撐著紫微府,既要侍奉老夫人,又要照看我們兄弟,熬得眼睛都花了。太子那幫人豺狼成性,要是拿母親的身子骨逼我……”話未說完,指節已將碗沿捏出一道淺痕。
“不會的。”霓裳上前一步,抬手將他被風吹亂的衣襟系好,指尖不經意觸到他頸間的玉佩,那是老夫人親手為他求的平安符,此刻正涼得像塊冰。她語氣斬釘截鐵,眼神卻帶著安撫,“太子要的是您手里的罪證,是能置您于死地的把柄。傷了夫人,等于往皇上手里遞刀子——別忘了,夫人是先皇后的親侄女,皇上就算再不喜您,也得顧著先皇后的顏面。他沒那么蠢,敢拿皇家親眷的性命賭。”
陸淵裹著滲血的傷布從船艙鉆出來,布帶在肋骨處勒得緊緊的,讓他每走一步都牽扯著疼。他手里攥著個鼓鼓囊囊的干糧袋,是船家給的麥餅,硬得能硌掉牙,卻還帶著點余溫。“殿下,吃點東西墊墊。”他將干糧袋往九殿下手里塞,自己則靠在旁邊的桅桿上喘著氣,“屬下剛才去船頭問了船老大,他說前面過了瓜洲渡,明日卯時就能到邗溝碼頭。到了那里換快馬,日夜兼程的話,三天就能到京城外圍的順義鎮。”
“三天?”九殿下猛地抬頭,眼里的血絲在月光下看得格外清晰。他將姜湯一飲而盡,辛辣的暖意順著喉嚨滑下去,卻沒焐熱心底的寒涼,“能不能再快些?順義鎮離紫禁城還有五十里,這三天里,誰知道府里會出什么事?”
船老大恰好提著盞馬燈從船尾過來,燈芯在風里明明滅滅,映得他滿是皺紋的臉忽明忽暗。聽到這話,他連忙擺手,手里的船槳往船板上磕了磕:“殿下,可不敢再快了!邗溝那段水路邪乎得很,暗礁跟馬蜂窩似的,白天行船都得睜大眼睛,夜里走就是玩命!再說那馬也得歇腳不是?再好的千里馬,連跑三天也得累垮嘍!”
九殿下沉默片刻,目光掃過甲板上昏昏欲睡的親兵,他們懷里都揣著短刀,靴底還沾著亂葬崗的泥土。他深吸一口氣,對陸淵道:“到邗溝后,你帶兩個手腳最麻利的親兵,先騎馬往京城趕。到了順義鎮別貿然進城,找咱們安插在那里的線人——就是開雜貨鋪的周老栓,他知道怎么聯系府里的人。確認紫微府的情況,看看老夫人和母親是否安好,太子的人有沒有異動,順便聯絡咱們在京郊的暗衛,讓他們隨時待命。”
他頓了頓,從懷里摸出塊刻著“九”字的青銅令牌,塞進陸淵手里:“拿著這個,周老栓見了令牌才會信你。我和霓裳帶著剩下的人隨后就到,保持暗號聯系——遇險要變,就往雜貨鋪門口的石獅子嘴里塞半截枯枝。”
“屬下遵命!”陸淵握緊令牌,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瞬間清醒,腰桿挺得筆直,“定不負殿下所托!就算拼了這條命,也得把府里的消息帶回來!”
夜風更急了,卷著江面上的水汽撲面而來,帶著咸澀的寒意。船帆被吹得“嘩嘩”作響,像是在發出催促的吶喊。九殿下望著船頭劈開的浪花,那些碎銀般的水花在月光下閃爍,又迅速沒入黑暗。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快些,再快些——母親還在等他報平安,老夫人的藥該換了,小侄女的虎頭鞋還沒繡完,那些黑石鎮死去的漕幫弟兄,黃彪胸口的箭傷、趙勇被打斷的腿、老王頭臨死前緊攥的賬冊……他們都在等他,等他帶回遲來的正義。
(子時,船艙。狹小的空間里鋪著幾層干草,算是臨時的床鋪。霓裳正借著油燈的光,用剪刀剪著布條,準備給陸淵的傷口換藥。九殿下坐在對面的木箱上,手里摩挲著那卷用油布層層包裹的罪證,指尖劃過布面的褶皺,像是在數著上面的紋路。)
“陸淵的傷,怕是經不起連日奔波。”霓裳將剪好的布條放在一旁,聲音壓得很低,“剛才我看了,傷口有點發腫,要是再沾了風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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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九殿下打斷她,語氣里帶著無奈,“現在多耽擱一刻,府里就多一分險。陸淵是老兵,耐得住疼。”他抬頭看向霓裳,見她眼下泛著青黑,忍不住道,“你也歇會兒吧,從亂葬崗到現在,你就沒合過眼。”
霓裳搖搖頭,拿起藥杵搗著草藥,“咚咚”的輕響在寂靜的船艙里格外清晰:“我不困。倒是你,從接到信就沒松過眉頭,這樣熬下去,沒等到京城,自己先垮了。”她將搗好的草藥敷在布條上,草藥的苦澀混著艾草的清香彌漫開來,“其實你心里清楚,太子不敢對府里怎么樣,你只是……太急著給那些死去的人一個交代了。”
九殿下沉默了。他想起黑石鎮那口被填滿的枯井,里面埋著三十多個漕幫弟兄的尸體,黃彪的眼睛到死都圓睜著;想起李嵩府里那面墻,后面藏著賬本,也藏著被活活打死的賬房先生;想起那個在亂葬崗救過他的老婆婆,最后卻被太子的死士一刀割了喉……這些畫面在他腦海里翻騰,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口發疼。
“他們不該白死。”他低聲道,聲音里帶著壓抑的顫抖,“我是皇子,拿著朝廷的俸祿,守著百姓的供奉,若是連為他們討回公道都做不到,還有何面目站在這天地間?”
霓裳停下手里的活,看著他緊抿的唇線,忽然伸手覆在他手背上。她的指尖帶著草藥的涼意,卻讓九殿下緊繃的肩膀微微松弛:“會的。等我們把罪證呈給皇上,太子和李嵩的黨羽都會受到懲罰,那些冤屈會昭雪,那些名字會被記住。但現在,你得保重自己——你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不能倒下。”
九殿下抬頭,撞進她清亮的眼眸里,那里沒有同情,沒有憐憫,只有全然的信任和堅定。他喉結滾動了一下,緩緩點頭:“好。”
(丑時,江面。商船駛過一片狹窄的水道,兩岸的蘆葦在夜色中像兩道密不透風的墻,偶爾有夜鳥被船聲驚起,“撲棱棱”地掠過頭頂。九殿下站在船頭,忽然聽到遠處傳來隱約的船槳聲,不同于他們商船的沉穩,那聲音急促而雜亂,像是有船在快速追趕。)
“有情況!”他低喝一聲,轉身對艙內喊道,“陸淵,戒備!”
陸淵立刻從干草上彈起來,手里的短刀“噌”地出鞘,寒光在油燈下一閃而過。親兵們也紛紛起身,動作麻利地占據了甲板的各個角落,手按在刀柄上,眼神警惕地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船老大將馬燈舉得高高的,瞇著眼往遠處看,渾濁的眼睛突然瞪大:“是水師的巡邏船!掛著‘靖海營’的燈籠,至少有三艘!”
九殿下心頭一沉。靖海營是太子的心腹劉大人掌管的水師,常年在江南水域巡邏,沒想到會在這里遇上。他對船老大道:“能避開嗎?”
船老大搖頭,臉色發白:“難!這水道就這么寬,兩邊都是淺灘,想掉頭都難!他們船快,最多一炷香就追上來了!”
陸淵握緊刀,低聲道:“殿下,要不屬下帶著弟兄們下去拼了,您和霓裳姑娘乘小船先走!”
“胡鬧!”九殿下斥道,“這水道狹窄,小船根本跑不快。再說,他們要的是我,你們下去就是白白送死。”他目光掃過兩岸的蘆葦,忽然眼睛一亮,“船老大,能把船往蘆葦叢里開嗎?越密越好!”
船老大愣了愣:“能是能,就是船身容易被蘆葦稈刮壞,而且里面水淺,怕擱淺……”
“別管那么多,開!”九殿下語氣堅決。
船老大咬咬牙,猛地扳動舵盤,商船“吱呀”一聲拐進蘆葦叢。密集的蘆葦稈“嘩嘩”地拍打著船身,葉片掃過甲板,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船速慢了下來,但兩側的蘆葦像天然的屏障,將船身藏得嚴嚴實實。
沒過多久,三艘巡邏船就追到了水道入口,船頭的火把將水面照得通亮。一個粗啞的聲音喊道:“剛才那艘商船呢?給老子仔細搜!”
火把的光芒在蘆葦叢邊緣晃動,離他們藏身的地方只有十幾步遠。陸淵的刀已經出鞘,呼吸都放得極輕,親兵們也做好了隨時戰斗的準備,手心全是汗。
九殿下緊緊盯著外面,忽然看到一只水鳥從蘆葦深處飛起,正好落在巡邏船的桅桿上。他心念一動,撿起塊小石子,猛地朝另一個方向扔去。石子“咚”地砸在水里,濺起細小的水花。
“那邊有動靜!”巡邏船上的人立刻喊道。
“去看看!”領頭的軍官一揮手,三艘船調轉方向,朝著石子落水的地方駛去,火把的光芒漸漸遠去。
直到巡邏船的聲音巡邏消失在夜色中,眾人才松了口氣。陸淵抹了把額頭的汗,咧開嘴笑:“殿下這招聲東擊西,真是絕了!”
船老大也拍著胸口,喘著氣:“嚇死老奴了……這要是被追上,咱們都得喂魚!”
九殿下卻沒笑,望著巡邏船消失的方向,眉頭皺得更緊:“他們來得太快了,像是早就知道我們的路線。看來漕幫里,可能有太子的眼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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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從船艙走出,手里拿著根從船板上撿到的羽毛,那是巡邏船上士兵箭羽的羽毛:“不管有沒有眼線,我們都得更小心。過了邗溝,就是陸路,太子的人肯定會布下更多埋伏。”
九殿下點頭,對船老大道:“繼續開,盡快駛出這片蘆葦叢,天亮前必須趕到邗溝碼頭。”
商船再次啟動,在蘆葦叢中艱難地穿行。九殿下站在船頭,望著被船身劈開的蘆葦,它們彎下腰,又在船后慢慢挺直,像無數雙沉默的眼睛,注視著他們前行。他知道,這只是漫長征途上的一個小波折,后面還有更多的險灘暗礁在等著他們。但他不能退,也不能怕——身后是需要守護的家人,身前是無數冤魂的期盼,他唯有握緊手中的劍,迎著風浪,一往無前。
(寅時,江面漸寬。天邊泛起一絲魚肚白,將水面染成淡淡的青灰色。商船終于駛出蘆葦叢,進入開闊水域,速度也快了起來。遠處隱約能看到邗溝碼頭的輪廓,岸邊的燈塔閃爍著微弱的光,像一顆引路的星辰。)
“快到了!”船老大指著前方,臉上露出疲憊的笑容,“過了前面的淺灘,就能靠岸了。”
九殿下走到艙內,見陸淵正和兩個親兵收拾行裝,將那卷罪證小心翼翼地塞進一個破舊的帆布包里,外面還裹了幾件臟衣服,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行囊。霓裳則在檢查藥箱,將剩下的傷藥和干糧分門別類放好,動作有條不紊。
“都準備好了?”九殿下問道。
“準備好了,殿下。”陸淵將帆布包背在身上,拍了拍,“罪證藏得嚴實,就算被搜查也不怕。”
霓裳點頭:“藥和干糧都夠,路上應該夠用了。”
九殿下深吸一口氣,推開艙門。清晨的風帶著水汽撲面而來,比夜里溫和了許多。他望著越來越近的碼頭,那里已經有了零星的人影,挑著擔子的腳夫、卸貨的商販、搖著櫓的小船,漸漸熱鬧起來,充滿了煙火氣。
“等下了船,陸淵你立刻帶著人走,別耽擱。”他再次叮囑,“記住,安全第一,若是遇著過不去的關卡,就先退回來,別硬闖。”
“屬下明白。”陸淵用力點頭,眼里沒有絲毫猶豫。
商船緩緩靠岸,岸邊的木板在船身的撞擊下發出“咚咚”的聲響。九殿下率先跳上岸,腳踩在堅實的土地上,心中涌起一股踏實感。他回頭扶霓裳下船,又看著陸淵和兩個親兵背著行囊,快步混入碼頭的人群中,很快就消失在拐角處。
“他們能順利嗎?”霓裳望著陸淵消失的方向,輕聲問道。
九殿下望著北方,那里的天空已經亮了起來,云層被染成溫暖的橘紅色。他握緊拳頭,語氣堅定:“會的。我們也抓緊時間,換了馬車就出發,爭取早日追上他們,一起回京城。”
陽光終于掙脫云層,灑在碼頭上,將每個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九殿下和霓裳隨著人流往碼頭深處走去,身后是漸漸遠去的商船,身前是通往京城的路。前路依舊漫長,危險四伏,但他們的腳步堅定,因為他們知道,遠方有等待他們的家人,有需要他們伸張的正義,有無數雙期盼的眼睛,在等著他們帶來光明。
(卯時,邗溝碼頭。九殿下和霓裳找到一家車馬行,租了輛最不起眼的馬車,車夫是個滿臉風霜的老漢,據說常年跑京城這條線,對沿途的路況和關卡都了如指掌。)
“老漢姓陳,大伙都叫我陳老栓。-->>”車夫咧嘴笑,露出兩排黃牙,“兩位是去京城?那可得趕早,最近查得嚴,晚了怕是過不了順義鎮。”
“有勞陳老漢了。”九殿下遞過去一錠銀子,“我們有急事,麻煩您盡量快些,價錢不是問題。”
陳老栓掂了掂銀子,眼睛一亮,連忙點頭:“放心!保證把您送到地方!俺這馬雖然看著不起眼,跑起來可不比那些駿馬慢!”
兩人上了馬車,車廂里鋪著厚厚的稻草,還算舒適。陳老栓揚鞭一揮,馬車“噠噠”地駛離碼頭,朝著北方的官道而去。
九殿下撩開車簾,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象。路邊的田野里,農夫已經開始勞作,牛在田里慢悠悠地走著,遠處的村莊升起裊裊炊煙,雞犬相聞,一派寧靜祥和的景象。很難想象,在這片平靜之下,正涌動著怎樣的暗流。
“你說,陸淵他們現在到哪了?”霓裳靠在車廂壁上,聲音帶著些許疲憊。
九殿下放下車簾,車廂里頓時暗了下來。他從懷里摸出塊干糧,遞給霓裳:“估計已經過了前面的鎮子,正在往順義鎮趕。別擔心,陸淵經驗豐富,應付得來。”
霓裳接過干糧,小口啃著,卻沒什么胃口。她看著九殿下,見他雖然神色平靜,但緊抿的唇線和偶爾蹙起的眉頭,還是泄露了他內心的焦慮。她輕輕嘆了口氣:“其實你比誰都擔心,對不對?”
九殿下沉默片刻,苦笑一聲:“是啊,說不擔心是假的。紫微府就像我的根,若是根被人挖了,我這棵樹就算長得再高,也會倒下。”他頓了頓,看向霓裳,“有時候我真后悔,不該把你卷進來。這一路兇險,你本可以過安穩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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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笑了笑,笑容在昏暗的車廂里顯得格外柔和:“殿下說的哪里話。能跟著殿下做些有意義的事,總比困在深宅大院里,看著那些齷齪事卻無能為力強。再說,我這條命是殿下救的,現在能為殿下分憂,是我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