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里的人?!”
這五個字,像五根燒紅的鐵釘,狠狠地釘進了陳不仁的殘軀。
他癱在地上,那張迅速衰老的臉龐上,剛剛因為道心崩塌而浮現的死灰,瞬間被一種更深沉、更徹底的恐懼所取代。那不是對死亡的畏懼,而是一種低等生物驟然窺見食物鏈頂端天敵時,源自血脈與神魂最深處的本能戰栗。
他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著,喉嚨里發出漏氣般的“嗬嗬”聲,那雙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蘇九,仿佛看到了世間最不該被提及,最無法被想象的禁忌。
蘇九看著他,眼神沒有絲毫波瀾,像是看著一塊正在風化的石頭。
“確實殺過。”
他承認了,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陳不仁的瞳孔猛地一縮,瀕死的身體里竟又榨出了一絲力氣,想要掙扎著后退。
“不過,不是在這個時代。”蘇九補充道,“很久以前,一次神魂遨游太虛,偶然介入了一段古代的因果。”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穿越時空的幽遠,讓整個客廳的空氣都仿佛凝滯了。趙衛國一家人剛剛從生死邊緣緩過勁來,此刻聽著這番對話,只覺得自己的腦子完全不夠用,只能呆呆地看著,連呼吸都忘了。
蘇九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天花板,望向了某個遙遠的時空片段。
“在那段因果里,遇到過一個和你路數很像的人。他是某個王朝的皇室供奉,同樣精通以藥理布陣,手段比你這‘胎藏養蠱局’要精妙得多,也歹毒得多。”
“他想以一座百萬人口的王都為丹爐,煉制一枚所謂的‘人元大丹’,妄圖借此窺探人仙之道。”
蘇九的話語里聽不出任何情緒,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然后呢?”陳不仁用盡全身的力氣,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他必須知道,他要知道自己面對的,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存在。
蘇九的視線收了回來,重新落在陳不仁那張寫滿恐懼的臉上。
“沒有然后了。”
“我路過,看著礙眼,就隨手抹去了。”
隨手……抹去……
這四個字,像四座無形的大山,轟然壓下,將陳不仁心中最后一點僥幸,最后一點對自身百年修為的執念,碾得粉碎。
他終于明白了。
什么百年邪修,什么藥師巨擘,在眼前這個年輕人面前,都只是一個笑話。自己耗盡心血,自以為是驚天動地的“藝術”,在人家眼里,不過是路邊一塊礙眼的石頭,抬腳踢開,甚至都不會低頭看一眼。
螢火與皓月。
不,連螢火都算不上。自己只是一粒塵埃,而對方,是籠罩萬古的星空。
極致的絕望,并沒有帶來求饒的欲望。
當一個人意識到自己與對手的差距,已經大到無法用任何計謀、毅力、甚至生命去彌補時,剩下的,只有純粹的虛無。
“呵呵……”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死寂的客廳里,突然響起了陳不仁癲狂的笑聲。他笑著,笑著,渾濁的眼淚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流淌下來,與臉上的皺紋混在一起,狀若瘋魔。
那笑聲里,沒有了之前的怨毒和不甘,反而充滿了一種病態的、扭曲的解脫。
仿佛一個背負了沉重枷鎖,走了一輩子絕路的囚徒,在生命盡頭,終于卸下了一切。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