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這一刻被拉伸成一條凝固的河流。
那只由旋轉黑霧構成的手,就那么插在蘇九的胸口。它不存在于物理層面,卻又真實地作用于蘇九存在的根基。
一種被“刪除”的感覺,正順著那只手,向蘇九的四肢百骸蔓延。構成他存在的“信息”,正在被一種更底層的、名為“虛無”的指令,逐行覆蓋、清空。
控制臺前,那個身穿白色研究服的男人,臉上浮現出一種近乎癡迷的狂熱。他看著全息屏幕上,代表蘇九生命特征的各項數據正在以非線性的方式急速衰減,仿佛一個即將被格式化的硬盤。
“看到了嗎?這就是終極的真理。”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廳里回蕩,帶著一種布道般的激情,“在‘無’的面前,一切‘有’都只是暫時的、可以被輕易抹除的假象。你的‘道’,你的能量,你的存在本身,都不過是一段等待被刪除的冗余代碼。”
那些由影子和惡靈構成的怪物,停止了無謂的騷擾攻擊。它們靜靜地懸浮在半空中,像一群忠實的信徒,見證著異端被神只凈化的最終時刻。
整個世界,似乎都站在了蘇九的對立面。
蘇九的身體僵直著,他低下頭,看著那只正在“刪除”自己的手。他的臉上,沒有恐懼,沒有掙扎,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痛苦。
他的眼神,平靜得像一口古井。
然后,他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嘲笑,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帶著幾分玩味和好奇的笑。
“原來,這就是你們理解的‘無’。”
他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入了白衣男人的耳朵里。
白衣男人的眉頭一皺,這種時候,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一個很有趣的概念。”蘇九繼續自自語,仿佛在評價一道新奇的菜品,“把‘存在’當成一張紙,用‘虛無’這塊橡皮去擦掉。想法不錯,只可惜……”
他抬起眼,目光穿透了眼前的惡靈,直視著控制臺前的白衣男人。
“……你們連紙是什么都還沒搞懂,就拿起了橡皮。”
話音落下的瞬間,蘇九做了一個讓白衣男人無法理解的動作。
他沒有試圖用能量去沖擊那只插在他胸口的手,沒有去抵抗那股“刪除”的力量。
他反而……放松了。
他徹底放棄了所有抵抗,將自己的心神,將自己與“道場”那條根源上的連接,完全敞開。
如果說,那股“無”之力是一股試圖沖垮堤壩的洪水,那么蘇九此刻,就是主動拆掉了整座堤壩。
“轟——!”
比之前龐大百倍的“無”之氣息,找到了宣泄的缺口,如同決堤的黑色怒濤,瘋狂地順著那只黑霧之手,涌入蘇九的體內,涌向他存在的根源——那片名為“道場”的領域。
白衣男人的瞳孔驟然收縮,臉上浮現出狂喜之色。
“愚蠢!你這是在自尋死路!”
他以為蘇九是要做最后的困獸之斗,卻沒想到,對方竟然選擇了最徹底的自我毀滅。
然而,下一秒,他臉上的狂喜,便凝固了。
預想中,蘇九的存在被瞬間抹除,化為虛無的景象,并沒有發生。
大廳里,那十幾只由影子和惡靈構成的怪物,突然齊齊發出了一聲凄厲到不似生物能發出的尖嘯。
那不是勝利的歡呼,而是源于靈魂深處的、極致的痛苦與恐懼。
只見那個用手插進蘇九胸膛的惡靈,它那由黑霧構成的身體,開始劇烈地扭曲、沸騰。一股股更加純粹、更加凝實的黑氣,不受控制地從它體內被瘋狂地抽離出來,倒灌回蘇九的身體里。
它在被“反向吸收”!
不只是它,大廳里所有的影子和惡靈,都遭遇了同樣的情況。它們像被戳了無數個洞的氣球,體內的“無”之力,正以一種無法抗拒的姿態,被一個看不見的黑洞瘋狂吞噬。
那個黑洞的中心,正是蘇九。
“這……這不可能!”白衣男人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他死死地盯著控制臺上的數據流,眼珠子幾乎要瞪出眼眶。
屏幕上,那些代表著“無”之力輸出的曲線,已經沖破了峰值,變成了代表著超載的、刺眼的紅色。而代表蘇推生命特征的數據,在跌至谷底后,非但沒有消失,反而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開始幾何級數的攀升!
“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他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一切,這完全違背了他所信奉的“真理”。
此刻,在蘇九的“道場”之內。
那片由蘇九意志構筑的、自成一界的領域,正上演著一場奇特的景象。
洶涌而入的“無”之力,并沒有在這里肆虐。它們一進入這個空間,就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攻擊性和法則上的優越性,變成了一團團溫順的、漫無目的漂浮的原始能量。
道場的中心,蘇九的意志化身,正靜靜地懸浮著。
他伸出手,從那片黑色的能量海洋中,捻起一縷。
在他的指尖,這縷在外界足以抹除一切存在的“無”之力,像一團,被他隨意地拉伸、搓揉。
“把‘無’當成一種武器,而不是當成‘道’的一種狀態,眼界太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