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林婉兒離開后留下的那份如釋重負,還未完全散去,蘇九指尖也仿佛還殘留著改寫“厄”運的余溫。
電話那頭,女人的聲音像一根被拉到極致的琴弦,尖銳,顫抖,帶著即將崩斷的絕望。
“……他們說您是蘇大師,什么都能找到……求求您,我什么都愿意付!錢不是問題!它是我奶奶留下的,是我唯一的念想了……”
她的語速極快,詞不達意,每一個字都裹挾著濃重的恐慌。
蘇九沒有說話,他依舊坐在窗邊,城市的霓虹在他漆黑的瞳孔里流淌成河。但此刻,他的“視野”中,那片浩瀚的燈火長河之上,正懸浮著另一幅景象。
那是一片破碎而扭曲的空間,像一面被打碎后又胡亂拼接起來的鏡子。無數本該屬于某個溫馨居室的物品——翻開的書本、倒掉的茶杯、懸浮的鑰匙、孤獨的玩偶熊——都在這片混亂的“夾層”里無聲地漂流,沉浮。
而在那片混亂風暴的中心,一個古舊的、布滿銅銹的羅盤,正以一種完全違背物理法則的姿態,瘋狂地、毫無規律地旋轉著。
它的每一次轉動,周圍的空間就變得更扭曲一分,將更多的無辜物件卷入這場無聲的災難。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丟失”,這是“放逐”。
“你家大門是什么顏色?”蘇九開口,聲音平靜得像一潭古井,瞬間截斷了女人奔流不息的哭訴。
電話那頭猛地一滯,仿佛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問題。
“啊?顏、顏色?是……是紅色的,暗紅色……大師,這重要嗎?我的羅盤,它……”
“門口的地墊,還在嗎?”蘇九繼續問。
“在,在的,一塊灰色的,上面有只貓的圖案……大師,您問這些做什么?我快要瘋了!”女人的聲音里又帶上了哭腔。
“先別瘋,不劃算。”蘇九淡淡道,“地址。”
他的問題看似天馬行空,實則是在用最快的速度定位。
在他的感知中,整個城市是一張由無數氣運絲線構成的巨網。每一個家庭,每一個建筑,都是網上的一個節點。他剛剛捕捉到的那片混亂的空間坐標,就像一個在地圖上閃爍的、沒有具體標識的紅點。
而女人的回答,則為這個紅點提供了參照物。
暗紅色的門,是離火之氣的一個顯性坐標。門口的灰色地墊,是厚土之氣的一個穩定錨點。一火一土,陰陽交匯,足以讓他在繁復如星海的城市氣場中,精準地鎖定那個正在發生“空間坍縮”的源頭。
電話那頭,女人磕磕巴巴地報出了一個地址。
蘇九掛了電話,沒有絲毫遲疑,起身走向門口。
夜風從走廊的窗戶灌入,帶著都市夜晚特有的喧囂與清冷。他沒有走電梯,而是選擇了樓梯。一步步向下,他的心神卻在向上攀升,俯瞰著整座城市的氣運流轉。
經過林婉兒的事件,他對“厄”的理解,讓他眼中的世界徹底變了模樣。他能看到,這座鋼鐵森林的脈絡深處,除了代表生機與繁華的金色氣運之河,還潛藏著無數細小的、代表著災禍與變數的晦暗渦流。
而他剛剛鎖定的那個地址,一縷極不正常的空間漣漪,正從那里擴散開來,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雖然微弱,卻在不斷地干擾著周圍的氣運流場。
有意思。
出租車在一條栽滿老槐樹的街道旁停下。
蘇九下車,走進一棟頗具年代感的居民樓。樓道里的聲控燈壞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老房子特有的、混雜著飯菜香與塵土的味道。
他走到五樓,一眼就看到了那扇暗紅色的木門,以及門前那塊被踩得有些歪斜的灰色地墊。
一切都與他感知中的景象分毫不差。
他抬手,輕輕敲了敲門。
“誰?”門內傳來一聲警惕的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