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爛尾樓的悲鳴愈發沉重,鋼筋在混凝土中發出扭曲的呻吟,整棟建筑的骨架都在那場無聲的對抗中被徹底動搖,如今正走向結構性崩潰的終點。
蘇九抱著林婉兒,站在一片狼藉的十七層。空氣中,混沌古煞的氣息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濃重的粉塵與死亡的寂靜。他低頭看了一眼懷里的人,又瞥向掌心那枚仍在輕微震動的銀質掛墜。
掛墜表面,那個扭曲的“厄”字元文,正像一顆微弱的心臟,一明一暗地閃爍著幽紅的光芒。
蘇九心念微動,一縷神識小心翼翼地探了過去。然而,觸及符文的瞬間,他感受到的不是能量,也不是信息,而是一種極致的、跨越了時空的古老孤寂。仿佛不是他在探查一個符文,而是整個浩瀚死寂的宇宙,在冷漠地回望著他這粒微塵。
他立刻收回神識,眉頭微鎖。這東西的層次,遠比他想象的要高,與他剛剛窺見的那一幕宇宙祭祀的幻象同出一源。眼下不是深究的時候。
“唔……”
懷中的林婉兒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長長的睫毛顫抖著,緩緩睜開了雙眼。
視野從模糊到清晰,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平靜的臉。那張臉在昏暗的光線下輪廓分明,背景是搖搖欲墜的斷壁殘垣,有一種奇異而安定的力量。
“我……在哪兒?”她的聲音干澀沙啞,大腦一片混沌。
緊接著,記憶的碎片如潮水般涌來。冰冷的墻壁,窒息的扼喉,粗暴的搜身,還有指甲被生生掰斷的劇痛……
“掛墜!”她猛地驚醒,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整個人在蘇九懷里劇烈地掙扎起來,完好的那只手瘋狂地在自己胸前摸索著,“我的掛墜!他們搶走了我的東西!”
她的動作牽動了傷口,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可她毫不在意,眼中只有一片被恐懼和絕望占據的瘋狂。
蘇九沒有說話,只是松開一只手,將那枚冰冷的銀質掛墜,輕輕放在了她的眼前。
林婉兒的動作戛然而止。
她呆呆地看著那枚熟悉的、橢圓形的掛墜,看著上面被歲月磨損的細微劃痕,呼吸在這一刻都停滯了。
下一秒,積攢了十年的委屈、強撐了十年的偽裝、壓抑了十年的痛苦,在這一刻盡數決堤。
“哇——”
她再也控制不住,像個迷路的孩子終于找到了回家的路,放聲大哭起來。哭聲嘶啞,毫無形象可,卻帶著一種將靈魂深處的污垢都一并沖刷出來的力量。
她不是在為掛墜的失而復得而哭,而是在為那個用謊堆砌了十年華麗外殼,卻在最珍貴的東西被奪走時,才發現自己一無所有的可悲的自己而哭。
蘇九沒有勸慰,只是靜靜地抱著她,任由她的眼淚和鼻涕蹭了自己一身。
“轟!”頭頂一塊巨大的天花板預制板脫落,帶著呼嘯的風聲砸在他們幾米開外,地面猛地一震,碎石四濺。
林婉兒的哭聲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嚇得一噎,變成了一聲短促的抽泣。
“再哭,樓就真塌了。”蘇九的聲音平淡地在她耳邊響起。
林婉兒愣了一下,抬起那張哭得一塌糊涂的臉,看著他。蘇九的眼神里沒有半分玩笑的意思。她這才后知后覺地環顧四周,看到這如同末日電影般的場景,嚇得把剩下半截哭聲硬生生憋了回去。
蘇九不再多,抱著她,轉身走向那被他切開的墻壁缺口。他一步踏出,身形便如鬼魅般融入了夜色之中。
……
當林婉兒再次恢復清醒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
這里不是醫院,空氣中沒有消毒水的味道,而是一種淡淡的、令人心安的檀香。她動了動身體,驚奇地發現,脖子上的掐痕、身上的淤青,甚至連被掰斷的指甲,都已經完好如初,連一絲疤痕都沒留下。
她坐起身,看到蘇九正坐在不遠處的窗邊,手里拿著的,正是她的那枚銀質掛墜。窗外的天色已經徹底黑了,城市的霓虹透過窗戶,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蘇先生……”林婉兒的聲音有些怯。
蘇九回過頭,將掛墜遞還給她。“物歸原主。”
林婉兒雙手接過,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像是捧著一件稀世珍寶。掛墜上傳來的冰冷觸感,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