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度離開后,楊旗便安排人在報紙上寫文章,告訴百姓不必恐慌,糧商和官府的糧倉里都有足夠的糧食。
報紙刊行后,效果卻不盡人意。
在這個時代,會花錢購買報紙的大多是識字的富人、士紳或消息靈通的商人。
糧價漲到三兩還是五兩,對他們的生活影響微乎其微,他們看這篇文章,不過是付之一笑。
而那些真正需要被安撫的普通市民,卻很少有人會花費寶貴的銅板去買一份報紙,他們只會去勾欄瓦舍里聽免費的說書。而說書先生,只講精彩的小說,時不時念一段廣告。其他時政新聞,碰都不碰。
偶爾有百姓聽到了報紙上,有關糧食的告示,他們也都不信。
“官府的話也能信?他們越是說不缺,就越證明缺得厲害!這是穩住咱們,好讓他們自己先屯夠呢!”
幾個百姓湊在一起,無師自通的進行著陰謀論。
當然,這也不怪他們,官府以前的口碑太差了。
“那是市舶司的告示,楊大人可沒騙過我們。”
另一個百姓小聲的反駁了一句,立即遭到了其他人的嘲笑。
楊旗的聲譽雖然比其他官員好了一些,但也不多。因為楊旗而利益受損的人,也不在少數。
報紙的辟謠,效果不太理想。
另一邊,崔度也行動了起來。
他召集了蘇州城內所有叫得上名號的糧商,在布政使司衙門的大堂上,對他們進行了一番嚴厲的“訓話”。
“諸位都是我大明遵紀守法的商人,當知國法如山。”崔度坐在堂上,竭力擺出威嚴的姿態,“如今市面糧價飛漲,民怨沸騰,爾等卻閉倉不售,囤積居奇,意欲何為?本官命令你們,即刻開倉售糧,將糧價平抑下來!否則,休怪本官不講情面。”
堂下站著的十幾名糧商,個個衣著華貴,神態自若。為首的一位錢姓老者上前一步,拱手作揖,臉上掛著滴水不漏的笑容:“崔大人息怒。我等并非有意囤積,實乃……實乃市面上無糧可收啊。如今到處遭災,我等的糧倉也是出多進少,眼看就要見底了。這價格,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啊。”
“一派胡!”崔度拍案而起,“本官早就查過,你們各家的糧倉都堆得冒尖,還敢在此狡辯。”
錢老板依舊笑容可掬,不卑不亢:“大人明鑒,那些糧食都是客商早已預訂的,我等只是代為保管,萬萬動不得的。若是出售,豈不是逼著我們違約。”
糧商的理由千奇百怪,卻又都有一絲合理之處,崔度氣得胡子發抖,卻又拿他們沒有實際的辦法。
他深吸一口氣,拋出了最后的籌碼:“本官不妨告訴你們實話,楊大人已經派出了龐大的船隊,遠赴安南購糧。用不了多久,成千上萬石的稻米就會運抵蘇州。屆時,你們手里囤積的這些高價糧食,只怕會無人問津。現在出手,還能賺一些。”
此一出,眾糧商交換了一下眼色,臉上都露出了難以察覺的譏誚。
“龐大的船隊?”
“去安南?”
他們心中冷笑,只當這是官府黔驢技窮的恐嚇之詞。從江南到安南,海路遙遠,風波險惡,一支“龐大”的船隊調動起來何其不易?就算真去了,一來一回,沒有兩三個月根本不可能。等到那個時候,他們早就賺得盆滿缽滿了。
眾糧商嘴上連聲稱是,唯唯諾諾地退出了衙門,可一轉過身,便將崔度的話拋到了九霄云外。
數日后,蘇州碼頭忽然傳來消息,有幾艘從日本過來的商船抵達了港口,船上滿載著十幾船糧食。
消息立刻傳到了糧商們的耳中。他們聚在一起,議論紛紛。
“這就是楊旗的‘龐大船隊’?”一個年輕些的商人捧腹大笑,“十幾船糧食?還是從日本運回來的?真是笑掉大牙!這點米,扔進蘇州城里,連個水花都見不著!”
錢老板捻著胡須,眼中精光閃爍:“諸位,這是個好機會。楊旗想用這十幾船糧食來動搖人心,打壓糧價。我們決不能讓他得逞!”
“錢老板的意思是?”
錢老板斬釘截鐵地說道:“把這十幾船糧食全都買下來,一粒米都不讓它流到市面上。”
“高!實在是高!”眾糧商撫掌稱贊,派人趕往碼頭。他們以遠高于市價的價格,買下了這十幾船的糧食,然后囤到了倉庫。
糧食沒有流到市面上,糧價繼續上漲。
又過了數日,在糧商們的聯手操縱下,糧價終于被炒到了三兩銀子一石的驚天高價。
>t;整個蘇州城怨聲載道,民心浮動。至于鄉村,更是出現了餓死人的情況。
就在這時,楊旗終于出手了。
一張張蓋著蘇州知府大印的告示,被貼滿了全城的大街小巷。衙役們敲著銅鑼,在街上高聲宣告:
“奉楊大人令!官府開倉放糧,平抑米價。上等白米,每石僅售一兩三錢!城東、城西、城南、城北四大官倉,同時開售,不限購。”
消息一出,滿城嘩然。
糧商們先是一驚,繼而便是冷笑。
“虛張聲勢!”錢老板在自己的府邸里,對著一眾同伙斷,“他楊旗的官倉能有多少存糧?這是在故弄玄虛,想嚇得我們拋售糧食!弟兄們,沉住氣!他賣多少,我們買多少!我倒要看看,他能撐幾天!等他的糧倉空了,這蘇州的米市,就是我們的天下!”
一些糧商此時心中已經有些忐忑,但事到如今,他們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不然前期的投入就全部打水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