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憲的官邸書房里,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他面前的桌案上,放著一份來自戚繼光的密報。
毀堤淹田。
這四個字,他反復看了幾遍,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他知道浙江的官場很爛,卻沒想過能爛到這個地步。
為了推行“改稻為桑”,為了自己的政績和私囊,竟然不惜淹沒數縣之地,制造數十萬流離失所的災民。
這是人能干出來的事?
胡宗憲的手在微微發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
他一拳砸在桌案上,堅硬的梨花木桌發出一聲悶響。
“畜生!”
他從牙縫里擠出這兩個字,聲音不大,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他知道,這件事背后牽扯的人,絕不止鄭必昌、何茂才那么簡單。
順著藤摸下去,必然會牽扯到京城里那位權傾朝野的小閣老,嚴世蕃,甚至還有可能牽扯到織造局的楊金水,以及織造局背后的司禮監。
該怎么辦呢?
胡宗憲陷入了糾結。
眼下國事艱難,北有韃靼,南有倭寇,朝廷的財政年年虧空。
嚴嵩父子雖然貪鄙,卻是嘉靖皇帝倚重的理財能手,朝局靠著他們還能勉強維持。
如果把事情捅到朝廷,開始清算倒嚴,勢必會掀起一番血雨腥風,牽連無數。在這個抗倭的節骨眼上,大明實在是經不起這樣的動亂。
一旦朝局動蕩,整個東南的抗倭大業,都可能毀于一旦。
胡宗憲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當務之急,是救災,是抗倭。
他重新坐下,鋪開奏紙,提筆寫折。
折子里,他只字未提毀堤淹田的陰謀,只說是連日暴雨,導致新安江水位暴漲,而修河堤的官員中飽私囊,玩忽職守導致河堤決口,淹了淳安、建德兩縣。
人禍說成了天災,這樣朝廷就沒辦法追究了。
胡宗憲懇請朝廷,暫緩在浙江推行“改稻為桑”的國策。
同時,請求蠲免浙江今年的錢糧稅賦,將所有款項,全部用于賑濟災民,修復堤壩。
寫完奏折,他立刻加蓋總督大印,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做完這一切,胡宗憲的眼神,再次變得冰冷。
事情可以不上報,但警告,必須給到。
他要讓鄭必昌、何茂才那幫人知道,他胡宗憲不是瞎子,更不是泥塑的菩薩。若不這樣,鄭必昌他們以后會更加的肆無忌憚。
“來人!”
他對著門外喊道。
幾名親兵立刻走了進來。
“傳我總督令!”胡宗憲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
“著浙江提刑按察使司,即刻前往杭州府,將知府馬寧遠,緝拿歸案!”
“著杭州衛指揮使司,派兵前往淳安、建德兩縣,將兩縣知縣,就地免職,押解回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