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連續下了幾日，江水暴漲。

就在鄭必昌等人以為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之時，他們卻不知道，一張無形的網，早已在他們身邊悄然張開。

楊旗在來到蘇州之初，便利用望江樓和各種渠道，在江南官場安插了大量的眼線。

這些人，有的是失意的書吏，有的是貪財的衙役，甚至還有一些是鄭必昌等人身邊的仆從和傭人。

只要舍得撒錢，就沒有買不到的消息。

這些人為楊旗提供著源源不斷的情報，換取豐厚的報酬。

掘堤淹田，如此歹毒而又龐大的計劃需要用到的人手太多了，自然不可能做到完全的密不透風。

很快，一份加急的密報，便通過秘密渠道，星夜送到了楊旗的案頭。

書房里，燈火通明。

楊旗看著密報上的信息陷入了沉思。

給情報的是臬司衙門的一個兵丁，但他不知道具體情況，只知道上官交代他們攜帶一些鋤頭和炸藥去新安江堤壩上守衛。

守衛堤壩為什么要帶鋤頭和炸藥？

楊旗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很快，他就想到了一種可能，也許對方不是去守衛堤壩，而是去掘開堤壩。

只要掘開堤壩，淹了農田，百姓沒了秋收，自然只能賤賣農田度日。

這個邏輯說得通，只不過，讓楊旗不敢肯定是，鄭必昌他們真的有這么大的膽子干這種喪心病狂的事？

貪官為了貪點錢判點冤假錯案，害死一個兩個人他還能理解。可要是為了撈錢，直接掘開堤壩制造一場造成數十萬人無家可歸，引發上萬人死亡的洪災，那未免也太喪心病狂了吧，這是人能做出的事情？

楊旗不敢相信人性有這么可怕，可種種跡象表明，他的猜測是對的。

“汛期……決堤……淹沒九縣……數十萬災民……”

楊旗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梁骨升起。

他雖然知道官場的黑暗，卻從未想過，有人竟會為了政績和私利，喪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這已經不是貪腐，這是赤裸裸的反人類罪行！

楊旗找來王崗商議，王崗聽聞這分析也是不敢相信：“大人，這……這事是真的？”

“八九不離十。”

楊旗將密報拍在桌上。

“鄭必昌、何茂才，還有那個楊金水，這幫畜生！”

他忍不住罵了一句。

“大人，我們該怎么辦？”

王崗焦急地問道。

從理性的角度分析，鄭必昌等人的計劃如果成功，“改稻為桑”得以順利推行，江南的生絲產量將會大幅增加。

市舶司提舉主管海外貿易，生絲是最重要的出口商品之一。

生絲產量增加，市舶司的貿易額和稅收，自然也會水漲船高。

這對他們的事業，對他們每年要上繳給嚴黨和朝廷的巨額款項，都有著巨大的好處。

但王崗的腦海中，浮現出的，卻是另一幅畫面。

滔天的洪水，被淹沒的村莊，流離失所的百姓，嗷嗷待哺的嬰孩，以及那些在絕望中死去的冤魂。

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做到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而去換取那帶血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