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臟在陣陣抽顫,她已經看不清報告單上的文字,半身倚著雷伯,像被抽走渾身氣力,連正常呼吸都難維持。
關老師還在病房里睡著,珍姨靠近她身邊,小聲說著最近的情況。
“近來關老師食欲下降,我以為是天氣漸熱的原因,問她是否需要更換菜單,關老師也怕麻煩,便說不用。偶爾與她聊天,問她近來感覺身體如何,她都說很好很好,從未說過有哪兒不舒服。今日關老師閑來無事去花園除草,料想是蹲久了,起來忽然暈倒,這才往醫院送,沒想到......”
珍姨握住了今宵的手,倍感抱歉:“對不起今宵小姐,若是我再細心一點,興許能早點發現關老師的不對,也好盡早干預治療。”
今宵很想對珍姨說:“這不怪你”,可她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她很清楚,這跟珍姨,跟家里任何一個人都沒關系。
胰腺癌晚期不可能一點癥狀都沒有,除了消瘦是肉眼可見,其余癥狀只有患者自己清楚,可關老師從未提起。
今宵想到這里,捂著心口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她太了解關老師的性子,她從未提起的原因只有一個,她不愿提。
她明明知道,以如今的醫療水平和沈修齊的人脈,可以杜絕任何病癥在她身上發展到晚期,但她還是沒有提。
今宵緊緊掐著自己的掌心,仍是不相信,不相信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會用這樣殘忍的方式拋下她。
她不相信,不相信。
心臟在瞬間刺痛到難以承受,她眼一黑,再一次暈了過去。
睜眼已經是晚上,病房很安靜,昏暗里有人等在床邊,她幾乎是在看到他的一瞬間便哭了出來。
“湛兮......”
沈修齊已經換了身干凈的休閑服,今宵撲
到他懷中時,嗅到的是令人安心的熟悉香氣。
她在顫抖,哪怕身上裹著被子,雙手緊攥著他,她還是控制不住在抖。她不敢哭出聲音,她不知道自己的病房是否離關老師很遠,她怕關老師聽到。
沈修齊將她緊緊抱在懷里,什么話都沒說。
在既定的死亡面前,說什么都蒼白無力。
他不知道該怎么安慰。
在她昏迷的這段時間,他已經找醫生溝通過病情。
胰腺癌一旦被發現便是中晚期,關老師的癌細胞已經向腹膜和肝部轉移,腫瘤大于4cm,已經長入胰腺周圍組織,并向附近大血管擴散。
目前狀況很糟糕,沒有治愈的辦法,但或許能靠til免疫細胞療法延長壽命,但具體能延長多久,不知道。有的病情兇險的,可能沒等到免疫細胞培養出來就撐不住了。
懷中人哭聲漸弱,他親了親她發頂,靠近她耳畔輕聲說:“關老師已經醒了,目前狀態很穩定,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今宵在他懷中頻頻點頭。
他退開一點,用指腹拭去她面頰的淚。
“那不哭了好不好?你若是頂著一雙核桃眼過去,關老師看到會憂心的。”
“好。”
她聲音很微弱,聽起來很可憐,沈修齊起身擰來毛巾為她擦了擦臉,看她面色稍稍好轉,這才牽著她去了關素荷病房。
醫生護士剛走,病房內就剩下珍姨陪同。
今宵走進去,對上的,竟是關素荷的笑臉。
“怎么了元元?眼睛這么紅啊。”
一聽這話,今宵方才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情緒又在頃刻間崩塌,她撲向床邊,緊緊抓住關素荷的手,想說點什么,一張口聲音直顫,只有哭,無助地哭。
可她視線里的人還笑著,笑得溫和,包容,還說:“乖乖,人都是會死的。”
今宵拼命搖著頭,好像這樣就可以否認掉這樣的觀點,可她知道不可能。
關素荷朝沈修齊招招手:“來,湛兮。”
沈修齊走到另一邊,同樣被關素荷牽住。
真正面對死亡的人在這一刻表現得分外平靜,好似為此等待已久,她笑著說:“奶奶已經了無遺憾了,元元。”
她握住了兩人戴戒指的那只手,指腹靠近碰了一下那硬質的金屬,抬起眼看著滿面淚痕的今宵說:“在沒遇到湛兮之前,奶奶都不敢死,怕你一人在這世上孤苦伶仃,連個說真心話的人都沒有。”
今宵緊攥著關素荷的手,很想說點什么,喉嚨卻像被完全堵住,發不出一點聲音。
“直到在你父親墓前見到湛兮,我這心啊,才有了著落。”<b>><b>r>今宵聞一愣,木然看向沈修齊,他眉心微蹙,未作語。
關素荷拽了拽她:“是我讓湛兮別告訴你的。我都知道,元元,我都知道了。”
今宵怔愣著收回視線,不敢相信關老師騙了她這么久。
原來那一次意外失蹤,她真的去了墓園,真的去看了父親。
怎么會?
她不敢去想當時的關老師究竟是怎么找到了父親墓前,在看到自己的兒子化作冰冷的墓碑時,又是怎樣的心情?
她唇瓣顫了顫,發出疑問:“可......可您還有我啊。我還可以在您身邊陪您很久很久啊,為什么?為什么不說?為什么不告訴我你其實身體不舒服?”
她嗓音澀啞,說這一段話像是耗盡了渾身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