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起了八月底的那一天。
她沒辦法驅走住在身體里的心魔,所以獨自一人坐著高鐵去了寧市,她打車去到海邊,爬上了父親生前停留的那棟樓頂。
事發的那夜寧市暴雨如注,她是第二日清晨才接到消息趕來,前一夜的雨水帶走了燥夏的塵土,也將父親留下的痕跡一并沖刷干凈。
時隔多日,這里野草叢生,悄愴幽邃,無人,無聲,無痕。
她沿著建筑樓梯一路往上爬,樓頂灰白空曠,鋼筋叢叢直立,近處是水泥碎石雜亂,遠處是海上落日燦爛。
她被強光刺得睜不開眼,甚至無法分辨海面的顏色,只看著那些波光一浪接著一浪,推著心頭那些悲愴反復將她沖撞。
她的心,她的情,她的淚,久久無法平息。
那一天的她是焦灼的,混沌的,沒有理智也無法思考的。
就像現在。
她耳邊還回響著宋云舒同她說過的那些話,也一直沉默著,不肯開口與他對話。
是沈修齊先朝她走近,牽住她冰冷的指尖。
他攥得緊,她收不回,也倔強著不肯看他。
“還生氣?”
他聲音很輕,都蓋不過這秋風,她也知道他想哄她。
可她昨夜就對雷伯說過,她沒有生他的氣。
看來雷伯真的很守信用,從未與他提起他們的對話。
她是想生氣來著,可思來想去她也只能生昨夜被他強迫同床的氣,除此之外,她沒有生氣的資格。
但偏偏,她并不因此而感覺生氣。
她再次抬眸對上他雙眼。
風動的瞬間,他眼睫輕輕煽動,莫名添幾分不該屬于他的脆弱,他像被今夜的風帶出眼里的疲憊,可就算面對她的冷淡他也溫柔平和,臉上不見任何負面情緒。
她有想問問他身體是否好轉的沖動,但話到唇邊,又沒能說出口。
風聲掩蓋了她悄悄調整呼吸的輕響,她找回了一點理智,若
無其事地問他:“你是來做專車司機的么?”
她語氣很淡,幾乎沒有情緒,不是歡迎的態度,也沒有抗拒,但眼前人一聽她說話,還是輕輕牽動了唇邊笑意。
他攥緊了她的手,從捏住指尖到十指緊扣,他得寸進尺,她來不及拒絕。
他牽她走下路沿,風里傳來的聲音溫潤沉悅,他學著當初球場相見時的熱切說:“115號專車司機沈修齊,樂意為您效勞。”
第26章
八音盒少女的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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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宵被引著坐上了副駕駛,座椅加熱已提前開好,車內溫度適宜。
扶手箱上備著羊絨毯,她沒有伸手去拿,只拉過安全帶給自己扣上。
她認為自己不太需要沈修齊的貼心,也并不覺得冷,但當沈修齊上車將羊絨毯展開搭她腿上,她也沒有拒絕。
她客氣地道謝,沈修齊也溫柔接受。
當他退回自己的位置,她才看到扶手箱上還放著一個胡桃木盒,愣神的瞬間,胡桃木盒已經遞到她眼前。
“供你解悶的小玩意兒,打開看看。”
她有點害怕會是什么貴重的珠寶首飾,但看都沒看就推回去,好像也太不給他面子。
她遲疑著接過打開,竟是個八音盒。
身旁人收回視線打著轉向燈匯入車道,只留給她一個清俊雅正的側臉。
車內光線太暗,霓虹也太雜亂,她看不清盒內燙印的英文小字,只聽他說:“這是我母親在我九歲那年從瑞士帶回來的,曲子很簡單,你應該聽過,是巴達捷夫斯卡的名曲《少女的祈禱》”
今宵靜靜看著安置在盒中的機械,聽他講起了以前。
他說:“在我母親眼中,《少女的祈禱》一直是首靈動憂郁的曲子,少女的心事乍聽好像很多,但五個變奏只用了一種結構,可見少女心思單純,只是想法多變,情感細膩。”
“我母親告訴我,18歲是一個非常美好的年紀,懵懂少女敲開了成人世界的大門窺見新世界,新奇興奮之余,也難免惶恐不安,躊躇迷茫。這也是為什么,曲子里會用上行音調來表少女心思活躍,用下行音調來表少女心事憂愁,這上下行的結合非常巧妙,的確能將少女的心事講得活靈活現淋漓盡致。”
“可我母親說她在鋼琴曲里只聽到了‘少女心事’,始終聽不出‘祈禱’,或者說‘希冀’。直到她在瑞士一家古董樂器店里偶然打開這個八音盒,她才從這樣童真的樂器里,看到少女撥開重重心事,去憧憬美好期待-->>未來的樣子。”
“因為開心,因為高興,她從瑞士將八音盒帶回家送給我二姐,可惜我二姐對音樂毫無興趣,她不想要,這個八音盒才到了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