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加快速度。
依舊是任由身下的青驢,用它那獨有的,仿佛能走出天荒地老的節奏,一顛一顛地向前。
春-->>日的風,吹在臉上,帶著田野里泥土與青草的芬芳。
官道兩旁,是一望無際的麥田。
翠綠的麥苗已經長到了半人高,在風中起伏,蕩開一**綠色的波浪。沉甸甸的麥穗,壓彎了麥稈的腰,預示著又一個豐收的年景。
道路平坦而又堅實,被無數的車輪和腳步,壓得無比瓷實。每隔十里,便能看到一座由青石砌成的里程碑,上面用朱紅色的漆,清晰地標注著此地距離京城與下一處郡縣的距離。
她路過一個個村落。
沒有看到破敗的茅屋,沒有看到荒蕪的田地。
遠遠望去,村莊里炊煙裊裊,犬吠雞鳴。在村口的百年老槐樹下,總有幾個老人,瞇著眼曬著太陽,悠閑地聊著天。
在田間地頭,有追逐打鬧的孩童,他們臉上有泥,衣衫普通,但那一雙雙眼睛,卻明亮而又充滿了生氣。
她幾乎沒有看到過流離失所的難民。
更沒有遇到過攔路乞討的乞丐。
偶爾在路邊看到幾個衣衫襤褸的人,還沒等她靠近,便會有騎著快馬,腰挎長刀的官府巡檢,上前盤問,然后將他們帶往最近的城鎮安置。
這日傍晚,她行至一處名為“安平”的縣城。
還未進城,便看到城門口的告示欄前,圍滿了人。
她牽著驢走過去,只聽一名識字的白發老翁,正大聲地,一字一句地,念著告示上的內容。
“奉……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上游連降暴雨,致使安平、永樂二縣,部分鄉里田畝受災。朕心甚憂,徹夜難眠……特旨,開官倉,放賑糧,以濟災民……凡受災名錄在冊者,每戶可領粟米三斗,以度難關……欽此!”
告示旁,便是官府設立的賑災點。
長長的隊伍,從糧倉門口,一直排到了街尾。
數十名身穿號服的官差,手持水火棍,維持著現場的秩序。
隊伍雖長,卻無一人喧嘩,無一人插隊。
一名看起來像是主簿的官員,坐在一張書案后,手持一本厚厚的名冊,大聲地喊著名字。
“城南,張家村,李二牛!”
“在!”
一名皮膚黝黑的漢子,從隊伍里走出,他從懷里摸出一塊刻著名字的木牌,交給了主簿身旁的衙役。
衙役核對無誤后,點了點頭。
主簿便在名冊上,用朱筆畫了一個圈。
“領糧!”
那漢子便興高采烈地,跑到糧倉門口,從負責發糧的倉官手中,接過了一個沉甸甸的麻袋,扛在肩上千恩萬謝地離去。
整個過程,井然有序,沒有絲毫混亂。
林羽站在人群之外,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她那顆屬于仙人的,古井無波的心,在這一刻,竟泛起了一絲久違的,溫暖的漣漪。
國泰民安。
這四個字,不再是史書上冰冷的記載。
而是眼前這一個個鮮活的,真實的,充滿了希望的畫面。
她愈發期待,在江寧城定居下來的生活了。
夕陽西下,將天邊的云霞,染成了瑰麗的橘紅色。
林羽重新跨上驢背,輕輕哼起了那首早就忘了歌詞,卻無比熟悉的小調。
青驢甩了甩尾巴,馱著她,走在被晚霞拉得長長的官道上。
就在這時。
官道的盡頭,那片被染成金色的天際線之下。
一座巨大到難以想象的城市輪廓,在氤氳的暮色中,緩緩浮現。
它沉默地,匍匐在大地之上,如同一頭沉睡的遠古巨獸,將半個天空,都納入了自己的陰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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