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三年,魯中南一帶鬧饑荒,許多百姓逃荒至東北。有個叫周福來的藥材商人,卻反其道而行,帶著伙計和積蓄北上長白山收購山貨。他聽聞關東山參靈芝品相極佳,若能運回山東販賣,可獲數倍利。
周福來四十出頭,精瘦干練,眼角常帶三分笑,心里卻藏著七分算盤。他領著一個叫栓柱的年輕伙計,二人一路舟車勞頓,終于到了長白山腳下的靠山屯。
屯子不大,幾十戶人家散落在山坳里。屯東頭有棵不知年歲的老桑樹,樹干需三人合抱,枝葉遮天蔽日。當地人視之為神樹,稱其“老桑爺”,逢年過節便來祭拜,求平安、求財運。
周福來不信這些,但入鄉隨俗,還是備了些香燭果子,在老桑樹下拜了三拜。正當他躬身時,忽見樹根處閃過一絲紅光,定睛看去,卻又不見了。
“掌柜的,這樹真有靈性?”栓柱好奇地問。
“山野村民,見識短淺,把棵老樹當神仙。”周福來輕笑,“不過這樹確實罕見,若是能砍了做藥材,說不定能值大錢。”
栓柱嚇了一跳:“可使不得!當地人說了,動這樹會招災的!”
周福來不再多,心里卻盤算起來。
二人住在屯里趙老漢家。趙老漢是屯中長者,見識廣博,晚飯時與周福來講起當地傳說。
“這老桑爺啊,可不是普通樹木。”趙老漢抽著旱煙,慢悠悠地說,“聽我爺爺講,它是燧人氏鉆木取火時用的那棵樹的子孫,樹干里藏著火種,是天地間的靈根。”
周福來表面上恭敬聽著,心里卻不以為然。
第二天,周福來到屯里收山貨,發現當地人雖貧苦,卻無人敢動老桑樹一枝一葉。更有趣的是,屯里人取火從不費事,只需到老桑樹下拜一拜,回家后灶火一點就著,據說這是老桑爺保佑。
周福來心思活絡起來。他想,若真如傳說所,這樹有什么特異之處,取其一枝半干,帶回山東,豈不是奇貨可居?
當晚夜深人靜,周福來悄悄起身,揣著小鋸和布袋,溜到老桑樹下。月光如水,灑在巨大的樹冠上,投下斑駁陸離的影子。
周福來對著老桑樹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詞:“老桑爺莫怪,周某取一小枝,回去供奉,絕不敢多拿。”
說罷,他選了一根手腕粗的樹枝,剛要下鋸,忽聽樹后傳來一聲輕笑。
周福來嚇了一跳,回頭看去,只見樹后轉出一位白發老翁,身著灰布長衫,手持拐杖,笑吟吟地看著他。
“周掌柜深夜不睡,來此何為?”老翁問道。
周福來做賊心虛,支吾道:“晚、晚間睡不著,出來走走。”
老翁也不戳破,用拐杖指了指樹干:“你可知道,這樹為何叫老桑爺?”
周福來搖頭。
老翁續道:“上古時,燧人氏鉆木取火,用的就是桑木。那第一縷火種,就藏在這類樹的血脈里。這棵老桑樹,便是那神樹的嫡傳子孫。它不單能生火,還能辨人心。”
“辨人心?”周福來好奇。
“是啊。”老翁撫摸著樹干,“善人靠近,它溫暖如春;惡人靠近,它灼熱如火。若是有人心懷不軌,想傷害它,它便會...”
“便會怎樣?”周福來急問。
老翁神秘一笑:“天色不早,周掌柜還是回去歇息吧。”說完,轉身走入樹后陰影,不見了蹤影。
周福來驚疑不定,再看那樹枝,竟覺得燙手起來。他不敢再留,匆匆回了住處。
接下來幾日,周福來在屯里收山貨時,特意打聽那白發老翁,卻無人知曉。只有趙老漢聽后神色凝重,提醒道:“周掌柜,那可能是老桑爺的守護仙家——黃三爺。它平時化作老翁模樣,在屯里轉悠,專考驗過往行人。”
周福來表面應承,心里卻不信邪。他經商多年,走南闖北,什么怪事沒見過?多半是當地人編出來唬人的。
幾天后,周福來收齊山貨,準備返程。臨走前夜,他終究按捺不住貪念,再次溜到老桑樹下。這次他特意選在子時,據說這是一天中陰陽交替的時刻,靈物法力最弱。
月光暗淡,老桑樹在夜色中如巨人矗立。周福來不再猶豫,掏出小鋸,選中一根粗細適中的樹枝,用力鋸了下去。
奇怪的是,樹干并不堅硬,反而如血肉般柔軟。更駭人的是,鋸口處竟滲出殷紅汁液,如鮮血一般,空氣中彌漫起一股異香。
周福來心中恐懼,但貪念更盛,心想這樹果然非同尋常,更值得取走。他加快動作,終于鋸下二尺長的樹枝,急忙用布包裹,塞入行囊。
回到住處,周福來心虛地檢查那樹枝,發現斷面光滑如鏡,紅色紋理如火焰般流動,觸手溫熱。他暗自歡喜,以為得寶。
第二天一早,周福來帶著栓柱啟程離開。趙老漢送行時,忽然皺眉道:“周掌柜,你身上怎么有股焦糊味?”
周福來心中一凜,強笑道:“怕是昨晚烤火沾上的。”
趙老漢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