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內側的烙印滾燙,脈搏在其下瘋狂跳動,與他唇瓣的灼熱溫度共振。沈清瀾知道,這不是安撫,是獻祭。她將自己獻給了深淵,而深淵,正以顧云深的形態,擁抱著她。
    樓下,陸允辰指尖流淌的鋼琴曲悠揚空靈,像另一個世界的背景音,襯得這間書房更像一座孤島,一座由恨意和絕望堆砌的、只屬于他們兩人的孤島。
    禁錮著她的力量消失了,顧云深緩緩直起身。他沒有退開,依舊將她困在他身軀投下的陰影里,仿佛這片陰影是他們剛剛締結的黑暗契約的實體。
    他眼底的瘋狂浪潮稍稍退去,露出底下更為可怖的、冰冷的礁石。“很好。”他開口,聲音帶著一種使用過度后的沙啞,卻冷得驚人,“你選擇了地獄。”
    沈清瀾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輕輕拂過手腕上那個無形的烙印,唇角勾起一個極淡、極冷的弧度:“畢竟,這里比樓下那個用謊編織的天堂,真實得多。”
    顧云深凝視著她,像是在重新評估一件擁有了自我意識的武器。“代價呢?”他問,語調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審問意味,“沈清瀾,踏進來,就要遵守我的規則。你的‘同盟’,不是一句空話。”
    “規則?”她迎上他的目光,那雙曾經被他判定為需要“治愈”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倒映著他自己扭曲的影子,“顧醫生,不,顧云深……從你在我身上打下烙印的那一刻起,規則就變了。”
    她向前逼近一步,幾乎能感受到他胸膛傳來的、尚未平息的劇烈心跳。她抬起那只被他烙下唇印的手腕,指尖虛虛點向他心口的位置,動作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
    “你的‘殘命’,有一半,是我的了。”她一字一頓,清晰無比,“這就是我的規則。”
    空氣驟然凝固。
    顧云深瞳孔猛地收縮,像是被這句話最尖銳的部分刺穿了心臟深處某個不設防的角落。他周身那股剛剛壓下去的暴戾氣息瞬間炸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洶涌。
    “你——”話音未落,他已猛地出手,不是扼喉,而是狠狠攥住了她剛才點向他心口的那只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另一只手撐在她耳側的門板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徹底斷絕了她所有退路。
    “你的?”他低吼,氣息灼熱地噴在她的額際,帶著一種全然的、被侵犯領地的野獸般的憤怒,“你以為你是誰?憑什么認定——”
    “就憑這里!”沈清瀾打斷他,沒有被制的左手猛地掙脫束縛,用力按上他左側胸膛。隔著一層薄薄的襯衫布料,掌心下那顆心臟正以一種失控的、近乎疼痛的頻率,瘋狂撞擊著她的手掌。
    噗通——噗通——
    那跳動沉重、混亂,充滿了未被馴服的野性和無盡的痛苦。
    她的掌心被震得發麻,卻死死按住不放,仰著頭,眼神像淬了火的冰,直直刺入他翻涌著驚濤駭浪的眼底:“就憑它現在跳動的樣子!顧云深,別否認,你的恨需要共鳴,你的復仇需要同謀!而你選擇了我!”
    他死死盯著她,胸膛劇烈起伏,試圖從她眼中找到一絲一毫的畏懼或動搖,卻只看到一片與他同樣荒蕪、同樣燃燒的廢墟。
    “共鳴?同謀?”他嗤笑,笑聲里卻帶著血淋淋的痛楚,“沈清瀾,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恨嗎?”
    他驟然俯身,逼近她的耳邊,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間碾磨出來,帶著血腥氣:“你以為你父親的冷漠,姑母的算計,就是深淵了?”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變成一種只有她才能聽清的、惡魔般的低語:“我來告訴你,我的恨是什么。”
    “那個女人,你口中優雅高貴的沈夫人,林婉茹……她不只是你父親的妻子。”他頓了一下,感受著掌心下她瞬間僵直的身體,才繼續用那種將傷口重新撕開的、平靜到殘忍的語調說,“她是我母親生前,唯一的、掏心掏肺的‘好姐妹’。”
    沈清瀾的呼吸窒住了。
    “她們一起學琴,一起畫畫,分享所有秘密。”顧云深的語氣飄忽起來,像是陷入了某種遙遠的、黑白交織的回憶里,“我母親甚至在她和你父親結婚前,就認識她,信任她。直到她發現,她最好的‘姐妹’,早已和她最深愛的男人,在她精心布置的家里,在她最喜歡的沙發上,滾作一團。”
   -->> 沈清瀾閉上了眼,指尖冰涼。她隱約知道父親的風流,卻從未想過,這不堪的序幕,竟是以這樣一種背叛的方式拉開。
    “那場所謂的‘抑郁癥’,就是從那之后開始的。”顧云深的聲音冷得像冰,“你父親和那個女人,聯手把她逼到了絕境。他們需要她讓位,需要掃清障礙。最后……”
    他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細微的顫抖,盡管他立刻穩住了,但那瞬間的裂隙,比任何咆哮都更具毀滅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