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流淌著肖邦的夜曲,陸允辰的語調溫和得像在講述一個古老的童話。沈清瀾側著臉,目光落在窗外飛逝的流光上,仿佛沉溺在這份精心營造的優雅里。
只有掌心那道結痂的傷口,在她無聲的用力下,傳來細微而持續的刺痛,像一根針,牢牢釘住她幾乎要飄忽出去的靈魂。
“清瀾?”陸允辰的聲音喚回她的注意力。
她回眸,眼底適時漾開一絲被打擾的羞赧漣漪。“嗯?抱歉,允辰哥,這音樂太美,我聽得有些出神了。”
他深邃的眼中掠過滿意,像是欣賞一件藏品恰到好處的反應。“喜歡就好。今晚的壓軸曲目是《革命練習曲》,激越磅礴,我想……你會懂的。”
懂什么?懂這繁華背后的暗流,還是懂他此刻話語里若有似無的試探?
沈清瀾垂下眼睫,唇邊綻開一個清淺柔順的弧度,指尖卻在絲綢手套下收得更緊,讓那痛楚更清晰一分。“嗯,我很期待。”
車廂內馥郁的玫瑰香氣幾乎要凝成實質,纏繞著她的呼吸。她不動聲色地,將視線從他無可挑剔的側臉,移向車窗。玻璃上模糊映出她自己的影子,月白色的長裙,珍珠發簪挽起的烏發,一張純凈易碎、符合所有人期待的臉。
以及,那雙冰封之下,正在悄然裂開一絲譏誚的眼。
手機在她隨身的手拿包里極輕地震動了一下,像投入死水的一顆石子。是沈星辰。他發來的那段恢復的監控片段,此刻正安靜地躺在她的手機里,帶著足以顛覆一切的溫度。
畫面里,顧云深背對著攝像頭,與他身旁那個模糊的身影低聲交談。音頻經過處理后,依舊帶著雜音,但那兩個關鍵字,卻尖銳得刺破了一切虛假的平靜——
“……需要一點外力‘誘發’她的情緒波動,才能在評估時……”
“誘發”。
他親手策劃了她的“失控”。
音樂聲,陸允辰低沉的介紹聲,玫瑰的甜香……所有的一切在這一刻仿佛潮水般退去。只剩下那兩個字,在她腦海里反復回響,冰冷,殘酷,帶著將她所有殘存的信任徹底碾碎的力道。
她幾乎能感覺到那一刻顧云深平靜無波的眼神,像手術刀,精準地計算著如何將她推向懸崖。而她,曾一度沉溺在他編織的名為“治療”與“理解”的蛛網里,差點心甘情愿地被吞噬。
一絲極淡、幾乎無法察覺的冷笑,掠過她的唇角,快得如同錯覺。
“允辰哥,”她忽然開口,聲音依舊輕柔,卻帶著一絲不易捕捉的飄忽,“你覺得……一個人,如果發現自己一直活在一個被精心設計的騙局里,她該怎么做才好?”
陸允辰的話音頓住,轉眸看她,敏銳的目光在她臉上細細巡梭,像是要從她這突如其來的、帶著哲學意味的問題里,品出些什么。
車內流淌的音樂恰好到了一個短暫的休止符,空間陷入一種奇異的靜謐。
他傾身,為她理了理并不存在的、散落鬢邊的碎發,動作溫柔體貼,指尖卻帶著一種評估器物般的涼意。
“這取決于,清瀾,”他嗓音低沉,帶著循循善誘的磁性,“這個騙局,對她而,是華麗的牢籠,還是……通往更大世界的階梯?”他的目光鎖住她,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有時候,真相并不總是帶來幸福,而美麗的假象,若能讓人安穩一生,未嘗不是一種仁慈。”
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