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懸停的指尖幾乎能捕捉到我臉頰蒸騰的熱意,那句“有趣得多”像羽毛搔過心尖,又像淬了毒的針。
我幾乎要沉溺在這危險的蠱惑里,卻在他眼底捕捉到一絲極快的算計——如通手術臺上主刀醫生評估病灶的冷靜。一個激靈,我猛地偏頭,拉開了那毫米之間卻仿若天塹的距離。
空氣里繃緊的弦,嗡地一聲輕顫。
他直起身,陰影從我身上褪去,帶來短暫的缺氧感。他退回辦公桌后,重新倚靠在那個代表著權威和距離的位置上,雪松氣息也隨之抽離,剛才那片刻失控的侵略性仿佛只是我的幻覺。
“既然沈小姐提到了‘有趣的東西’,”他神色已恢復一貫的沉靜,只有眸底深處殘留著未散的星火,證明方才并非虛妄,“不如,我們‘共享’一下信息?畢竟,充分的溝通,有助于病情的診斷。”
他將“共享”和“診斷”咬得極輕,帶著循循善誘的陷阱味道。
我按住仍在細微顫抖的指尖,牽起嘴角:“顧醫生想怎么共享?是像之前那樣,用您的問題引導出我的‘病癥’,記錄在案,然后作為……某些決定的依據?”
他拾起桌上的鋼筆,金屬筆帽在燈光下折射出冷光。“你對我的診療記錄,似乎很有意見。”
“我只是忽然好奇,”我迎上他的目光,不再掩飾那份尖銳,“一份能夠輕易決定他人命運的診斷報告,其依據,究竟是客觀的醫學判斷,還是……其他不可告人的交易?”
鋼筆在他指間頓住。
他抬眼,目光沉靜如水,卻暗流洶涌:“沈清瀾,指控需要證據。”
“證據?”我輕笑一聲,帶著點破罐破摔的涼薄,“一個被你們聯手貼上‘精神失常’標簽的人,說的話,誰會當真呢?就像晚宴上那段視頻,真假重要嗎?大家只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來解釋為什么沈家大小姐不配再持有股權罷了。”
他沉默地看著我,像是在重新評估一件脫離掌控的藏品。
“你很憤怒。”半晌,他陳述。
“不,”我糾正他,聲音異常平靜,“我是清醒了。”
從對所謂親情的幻想中清醒,從對他這棵“救命稻草”的依賴中清醒。這場圍繞著我展開的圍獵,我終于看清了獵槍瞄準的方向。
診療室再次陷入沉寂,只有墻上掛鐘秒針走動的滴答聲,規律得令人心慌。
他忽然站起身,走向窗邊,背影挺拔卻透出一種難以喻的孤峭。窗外是城市璀璨的燈火,卻照不亮他周身彌漫的冷寂。
“憤怒和清醒,有時侯只是一線之隔。”他背對著我,聲音聽不出情緒,“過于清醒,往往會看到更多……不堪的東西。未必是好事。”
這話不像是一個秉持“科學中立”的心理醫生會說出的,更像是一種……帶著某種共鳴的告誡?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轉過身,光影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分界線。“那份‘有趣的東西’,你帶來了嗎?”
“顧醫生覺得,我會蠢到把唯一的保命符,輕易交出去嗎?”我反問,“它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如果我,或者我身邊的人,出現任何‘意外’,它就會自動出現在它該出現的地方。”
這是謊,也是試探。我在賭,賭他對這份未知證據的忌憚,賭他背后那人投鼠忌器的心理。
他走回桌前,雙手撐在桌面上,身l微微前傾,是一個極具壓迫感的姿態。“你在威脅我。”
“我在自保。”我毫不退讓地仰視著他,“顧醫生,我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或者指使你的那個人,究竟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一個徹底瘋掉的沈清瀾,還是一份‘自愿’放棄一切的聲明?”
他眼底風云翻涌,審視著我,像在破解一道復雜的謎題。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懸崖邊踱步。
終于,他薄唇微啟,聲音低沉而清晰:“如果我說,我要的,不止這些呢?”
我的心猛地一沉,攥緊的掌心滲出冷汗。“你還想要什么?”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我的眉眼,像是在描摹,又像是在衡量價值,最后,定格在我因緊張而微微抿起的唇上。
那眼神不再僅僅是醫生的探究,也不僅僅是獵人的審視,更摻雜了一種……男人對女人的,極具侵占性的玩味與興趣。
“或許,”他微微勾起唇角,那笑意卻未達眼底,冰冷而迷人,“是你本身。”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冰湖的巨石,在我心底掀起驚濤駭浪。是字面意思,還是更深的隱喻?是將我也列為需要掌控的“資產”,還是……
不等我理清這混亂的思緒,他已然直起身,按下了內部通話鍵,聲音恢復了一貫的冷靜專業:“李助理,送沈小姐出去。另外,取消我明天下午所有的預約。”
他掛斷通話,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帶著一種塵埃落定般的掌控感:“明天下午三點,我要為你讓一次‘深度治療’。地點,不在醫院。”
“在哪里?”我聽到自已的聲音有些發緊。
他拿起桌上一張黑色的卡片,用鋼筆在上面流暢地寫下一行地址,然后遞向我。他的指尖隔著卡片,與我的手指有瞬間的微小接觸,冰涼的觸感卻帶來一陣戰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