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傻!快看,大傻又出來了!”
村口的土路上,幾個半大孩子看見楊大鵬晃悠著走來,立刻拍手起哄,聲音尖利得像劃破空氣的石子。楊大鵬個子一米八,身形依舊挺拔,可眼神里的澄澈帶著股不諳世事的懵懂,聽見喊聲也不惱,只是咧開嘴嘿嘿笑了笑,手指著路邊的野花,嘴里含糊地念叨:“花花,好看……”
這聲“大傻”,是他變傻回村后,村里人私下叫開的。起初還只是幾個地痞流氓隨口打趣,后來便成了公開的稱呼,大人見了他會撇嘴冷笑,小孩追著他扔小石子,就連曾經夸他有出息的鄰里,也會當著楊老實夫婦的面,用這個稱呼調侃。
楊老實蹲在自家門檻上,手里攥著一把還沒搓干凈的草繩,聽見村口的起哄聲,指節攥得發白,青筋在黝黑的手背上突突跳。養母趙桂蘭端著的洗衣盆“哐當”一聲磕在石階上,水花濺濕了褲腳,她卻渾然不覺,只是望著楊大鵬被孩子們圍著的背影,眼圈紅得像浸了水的櫻桃。
心疼,卻不能發作。他們是老實巴交的莊稼人,沒權沒勢,護不住這個撿來養大、曾讓他們驕傲到骨子里的兒子。只能在孩子們鬧得太過分時,趙桂蘭才會快步走過去,把楊大鵬拉到身后,低聲呵斥幾句,可那些孩子仗著有大人撐腰,非但不怕,反而笑得更歡了。
回到屋里,趙桂蘭忙著給楊大鵬擦臉上沾的灰,楊老實則去灶房端來溫熱的粥。一米八的大個子坐在小板凳上,乖乖地仰著頭,任由養母擦拭,像極了小時候剛放學回家的模樣。只是這份乖巧,是用智力換來的——車禍后,他的腦子就停在了孩童時期,不識數,記不住復雜的事,說話顛三倒四,唯獨對每天要吃的幾種藥物,認得一清二楚,到了時間就會拿著藥瓶遞給養父母,嘴里念叨:“吃藥,治病。”
“慢點喝,別燙著。”趙桂蘭舀起一勺粥,吹涼了才送到他嘴邊。楊大鵬張著嘴接住,嘴角沾了米粒,自己卻不知道擦,還傻傻地笑。趙桂蘭伸手給他擦掉,指尖觸到他溫熱的皮膚,心里像被針扎一樣疼。
想當初,楊大鵬考上重點大學,全村人都來道賀,楊老實夫婦把錄取通知書揣在懷里,翻來覆去地看,夜里都睡不著覺。他們這輩子沒讀過書,卻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這個養子身上,盼著他能走出大山,過好日子。可如今,好日子沒盼來,卻盼來了一個“傻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