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信都城外。
原本空曠的荒原上,黑壓壓地擠滿了人。
他們縮著脖子,哈著白氣,目光打都鎖定在正前方那座臨時搭建的高臺。
高臺之上,堆放著如山一般高的紅紙文書。
那是田契。
“哎,老李頭,你說這事兒能是真的嗎?”
人群中,一個穿著破棉襖的漢子用手肘捅了捅身邊的老人。
“官府真能白給咱們分地?還不用交租子?”
被叫作老李頭的老人吧嗒了一口旱煙袋,渾濁的眼里滿是懷疑:“懸!太懸了!”
“我活了六十多年,只見過官府從咱們嘴里搶食兒的,哪見過往咱們碗里添肉的?”
“那崔家雖然倒了,可這新來的秦王畢竟也是當官的。”
“這天下烏鴉一般黑,保不齊又是變著法兒想騙咱們去服勞役呢。”
周圍的人聽了,也都紛紛點頭。
幾百年來,他們被騙怕了,被欺負怕了。
土地是那些豪門大戶的命根子,他們這些泥腿子做夢都不敢想。
白送?那是戲文里才有的事兒。
就在人群議論紛紛,甚至有人想要打退堂鼓的時候。
“欽差大人到——!”
一聲高喝,瞬間壓住了所有的嘈雜。
只見一頂軟轎,被四名身材魁梧的親衛穩穩抬著,緩緩走上了高臺。
轎簾掀開,露出了一張蒼白堅毅的臉龐。
正是之前被崔家折磨得只剩半條命的欽差,張遠。
他如今身上還纏著厚厚的繃帶,斷掉的腿骨尚未愈合,稍微動一下都鉆心地疼。
但他沒有繼續休養,堅持要親自來主持這場大典。
因為這是他拿命換來的新政,他必須親眼看著它落地生根!
兩名親衛上前,小心翼翼地將張遠攙扶起來,讓他坐在特制的椅子上。
張遠深吸一口氣,忍著劇痛,目光掃過臺下那數萬雙充滿不信任的眼睛。
他沒有說什么之乎者也的大道理,也沒有搬出朝廷的威嚴。
他只是顫抖著伸出手,指著身后那堆積如山的紅契,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聲:
“鄉親們!”
“我知道你們不信!我知道你們怕!”
“你們怕這是個圈套!怕剛拿了地,轉頭就要被收回去!怕這又是官老爺們的一場戲!”
張遠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
“但我今天告訴你們,以前那是舊世道!現在,咱們冀州的天,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