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祁通偉處理完最后一件公務,獨自駕車,再次駛向那個他名義上還擁有、但早已感覺不到絲毫溫暖的“家”。
他將車停在門口,沒有立刻下車,而是坐在車里,透過車窗,靜靜地看著這棟熟悉的房子。這里見證了他從低谷攀爬的狼狽,也見證了他與梁璐之間從最初的相互利用、到后來的冷漠疏離、直至如今的形通陌路。每一扇窗戶,似乎都封存著一段不愉快的記憶。如今,他終于要徹底離開了。
推門進去,屋內燈火通明,卻依舊冷清。梁璐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里捧著一本書,但目光并未聚焦在書頁上,聽到動靜,也只是抬了抬眼皮,看了他一眼,便又垂下眼簾,仿佛進來的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祁通偉也沒有說話,徑直走上二樓,回到那間他已經很久沒有睡過的臥室。房間里整潔得近乎刻板,沒有多少屬于他個人氣息的物品。他打開衣柜,里面大部分是他的衣物,但許多都已經許久未動。他只從里面挑揀出幾套常穿的、質地精良的西裝、襯衫和便裝,又拿了幾件貼身的衣物,將它們整齊地疊好,放進一個早就準備好的、不大不小的行李
箱里。至于那些代表著過往職務榮譽的獎章、證書,以及一些重要的書籍、文件,他早已陸續轉移到了自已的公寓。這里剩下的,大多是可以舍棄的身外之物。
提著行李箱走下樓梯時,梁璐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仿佛沒有看見他。祁通偉在客廳中央停住腳步,聲音平靜無波,像是在交代一件最普通的家務事:“剩下的東西,你看哪些需要的就留下,不需要的,清理出去就行。房子的過戶手續,律師會跟你聯系。”
他頓了頓,補充了最關鍵的一句:“周六上午九點,我在京州市民政局門口等你,把手續辦了。”
沒有詢問,沒有商量,只是通知。至此,兩人之間最后一點形式上的牽扯,也將被法律文書斬斷。
梁璐握著書頁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紙張發出輕微的脆響。她緩緩抬起頭,目光落在祁通偉臉上。那張曾經讓她父親青眼有加、也讓她自已一度產生過復雜情感的臉上,如今只剩下一片令人心寒的平靜和疏離。沒有愧疚,沒有不舍,甚至連勝利者的得意都沒有,只有一種完成任務的漠然。
她想說點什么,尖刻的嘲諷?悲涼的控訴?或者僅僅是一聲嘆息?但話到嘴邊,卻發現自已已經沒有了那份心氣。該發泄的,在過去的半個月里早已發泄殆盡,嘶吼、哭泣、摔打東西,將積攢了十幾年的怨氣與不甘傾瀉一空。該嘲諷的,也在兩人無數次的冷戰中,用最惡毒的語相互投射過。如今,只剩下疲憊,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以及對過往選擇的深深懷疑與悔恨。
也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也許,當年她就不該憑著父親的權勢和一時的意氣,選擇這個心比天高、隱忍狠絕的窮小子。她用婚姻捆綁了他,也囚禁了自已。如今,繩索終于要解開了,留下的只有兩敗俱傷的空洞和再也回不去的青春。
最終,梁璐什么也沒說,只是重新將目光投向手中的書,仿佛那上面有著無比吸引人的內容。
祁通偉等了幾秒,見沒有回應,也不在意,提著行李箱,轉身,拉開厚重的實木大門,走了出去。門在他身后輕輕關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輕響,徹底隔絕了兩個世界。他沒有回頭,徑直走向自已的車,將行李箱放進后備箱,然后發動引擎,駛離了這個承載了他太多復雜記憶的地方。后視鏡里,那棟別墅的燈火迅速變小、遠去,最終消失在夜幕中。
轉眼到了周六。清晨,天色灰蒙蒙的,帶著冬日周末特有的清冷。祁通偉起得很早,仔細地刮了胡子,換上了一身低調但質地考究的深色便裝。他沒有叫司機,自已開著一輛普通的轎車,獨自駛向京州市民政局。
因為是周末,民政局本應休息。但祁通偉提前打了招呼,分管民政的副市長親自給民政局長下了指示。所以,當祁通偉的車緩緩停在民政局門口時,那位局長已經帶著兩名絕對可靠的心腹工作人員,等侯在緊閉的大廳門口了。&l-->>t;br>看到祁通偉下車,局長立刻記臉堆笑地小跑上前,姿態恭敬:“祁省長,您來了!都安排好了,里面請!”
祁通偉看了他一眼,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只是微微頷首:“辛苦你們了。你先帶人進去等著吧,我在外面……抽支煙。”
局長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這是要等梁璐,而且顯然不希望他們在場看著。他連忙點頭:“好的好的,祁省長您自便,我們在里面侯著,隨時可以開始。”
說完,趕緊帶著兩名下屬轉身進了大廳,并且l貼地將門虛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