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他指尖捻動著細碎的香灰,灰燼簌簌落下,如同未了的心事。“那位王師傅,大概……也是不知道的。既入了佛堂,便隨緣吧。緣來則聚,緣盡則散,強求不得。”他頓了頓,仿佛將無形的重負輕輕放下,“徒惹塵埃。”
“喲?”我挑了挑眉,饒有興味地看著眼前的九爺,“幾日不見,九爺說的話竟都沾著禪機玄理了?老五那小子,是臨時抱佛腳、火燒眉毛才想起菩薩的主兒,你這架勢,倒像是真在佛前蒲團上,長長久久地叩問過幾回心路?”我向前走了半步,話鋒一轉,說道:“不過嘛!要論這燒香拜佛、敬神畏天的虔誠勁,還得是你家老爺子那樣的首當其沖。只是如今這世道,燒香拜佛的早就換了一茬人——面目全非嘍!”
“說起來,如今這世道人心,最該燒香拜佛的怕不正是你家老爺子那樣翻云覆雨的人物?”我看著裊裊升騰的香煙,嘴角噙著冷笑,“那些香火鼎盛、金碧輝煌的寶剎大殿,跪著的多是些腦滿腸肥的主兒。這些人啊——”我抬手,撣了撣衣袖上,“平日里昧著良心,行些魑魅伎倆,賺夠了錢后,轉頭過來往功德箱里塞幾張票子,就指望著用這點兒香火錢賄賂諸佛,保佑他們世世平安、代代富貴。戴串天珠,念聲佛號,就想把前半生造的孽,輕飄飄一筆勾銷,洗得干干凈凈?”
我吁出一口氣,說道:“這世上,哪有這么便宜的買賣?佛祖若真有靈,慧眼如炬,洞悉人心,豈會庇佑這些披著人皮的魑魅魍魎?不過九爺你……”我的視線落在他脖間若隱若現的紅繩上,“倒像是個格格不入的……例外。”
對我的尖銳諷刺,九爺只是沉默。
他將一直藏在衣服下的物件輕輕托出,撫摸著上面的紋路,眼神卻看著香爐中不斷升騰、盤旋,最終彌散無跡的青煙。
沉默,有時并非無話可說,而是話語早已在心底熔巖般奔涌過千萬遍,最終只余下冷卻凝固的巖層。
我知道,他看似平靜的心海之下,必然激蕩著未曾平息的暗涌。每個人都有自己背負的因果與業力,如同鎖鏈,或輕或重。既然他不愿開口,我也不好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