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爐旁的橡木護墻板上,一只雄鹿頭標本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整個房間,它昂首的姿態凝固著最后的威嚴。在西方貴族傳統中,鹿角分叉的弧度象征著權力的輻射,而將狩獵戰利品高懸于房間,則是對財富與地位最直白的宣示——此刻這頭被永恒定格的森林之王,正以沉默的姿態訴說著房間主人隱秘的野心與渴望。
兩張棕橘色沙發相對而立,中間橫亙著黑玉般的大理石茶幾。描金白色托盤上,四只骨瓷茶杯靜靜地排列,可奇怪的是,茶壺卻不見蹤影。
落地窗占據整面右墻,三米高的拱形玻璃將外界的光與影都放大成恢宏的布景。象牙白的蕾絲窗簾如流水般垂落,陽光穿過樹枝,在地板上灑下一地的光影。當微風拂過,整片光影便隨之輕輕搖曳。
我躊躇片刻,終究還是走進了房間。
事實上,我別無選擇。
此時正是暮色的最后時分,殘陽歪歪斜斜的擠進房間,纏繞著從梁頂灑下的燈光,漫延整個房間,包括我的臉。
我緩步走向落地窗,依窗而立,原本這棟建筑竟矗立在臨海的懸崖之巔。極目遠眺,視野所及之處盡是浩瀚無垠的墨藍色海面。夕陽正在上演它最后的謝幕儀式,一點一點被翻涌的海浪吞噬。海天交界處拉出一道詭譎的暗紅色界線,宛如一道尚未愈合的傷口。
耳畔是永不停歇的海浪聲。潮水裹挾著咸腥的海風,前赴后繼地撞擊著崖底嶙峋的礁石。
我們總在欲望與克制間搖擺不定,明知是深淵卻仍忍不住探頭張望。
世人總愛談論來世。在我看來,即便輪回轉世真實存在,那個沒有承載我今生記憶的軀殼,終究不再是我。我并不貪戀重返這紛擾塵世的機會,若真有來生,我寧愿化作一只翱翔九天的雄鷹。我要振動有力的雙翼,掠過最遼闊的海域,飛過最險峻的雪峰,俯瞰最繁華的城市,盤旋最幽深的密林。
冷眼看人間百態、是非恩怨,卻不為悲歡所動。
暮色一寸寸吞噬著天光。窗外,最后一縷夕陽在云層間輾轉掙扎,將支離破碎的緋紅潑灑成觸目驚心的血痕。此刻的天空妖冶得令人心悸,晚霞的流光在起伏的海面上跳躍,波光閃亮。這詭譎的絢爛,恍若打開了某個禁忌的維度——引得無數的傳說降臨。
一股莫名的戰栗順著脊背攀爬而上。我猛然轉身,只見那面懸掛著雄鹿標本的橡木墻面竟如同舞臺帷幕般無聲滑開,露出其后幽深的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