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駛離酒店區域后,陳默沒有回家,也沒有回宿舍。他調轉方向盤,沿著熟悉的道路駛向學校東區的科研樓。夜色已經完全籠罩下來,路燈一盞接一盞亮起,車燈在黑暗中劃出一道流動的光軌。
實驗室的門虛掩著。
他推門進去時,沈如月正伏在操作臺上核對數據,頭也不抬地說:"就知道你會回來。"
陳默脫下外套搭在椅背上,走到主控臺前坐下。屏幕上還停留著最后一輪模擬測試的畫面,各項參數穩定在綠色區間。他點開歷史記錄,一條從三年前開始的時間軸徐徐展開——氣凝膠合成失敗、耐高溫層裂解、自修復響應延遲......每一次挫折都被標記為紅色,又被一次次修正覆蓋。
"他們來問過你了?"他開口。
"嗯。"沈如月直起身,"軍工所的人剛走。他們說技術層面沒問題,但想知道這塊材料存在的意義。"
陳默凝視著屏幕,指尖在鍵盤上輕叩兩下。時間軸自動跳轉到最后一頁,所有成功記錄連成一條昂揚向上的曲線。
"不只是為了上天。"他說,"是為了讓衛星在太空中活得更久,看得更遠。"
沈如月望著他,沉默不語。
門外傳來腳步聲,軍工所代表拿著一份文件夾走進來。他站在控制臺對面,目光掃過兩人。
"我們討論了很久。"他說,"國家需要明確的答案。這項技術能帶來什么?它存在的價值何在?"
陳默站起身,將椅子往后推開。他走到投影墻前,調出一組三維模型——那是搭載"天穹材料"的通信衛星在軌運行的模擬畫面。
"它能讓衛星在強輻射環境下持續工作二十年以上。"他說,"能在微隕石撞擊后自行修復外殼,能在太陽風暴中保持信號穩定。它可以幫我們監測臺風路徑、預測地震前兆、追蹤冰川消融。它不攻擊任何人,也不威脅任何國家。"
他稍作停頓。
"它的使命,是守護。"
房間里靜默了片刻。
軍工所代表緩緩合上文件夾,聲音低沉了幾分:"所以你不是在制造一種材料,你是在構筑一道屏障。"
"沒錯。"陳默點頭,"一道看不見的墻。阻擋的是災難,守護的是生命。"
沈如月突然轉身走向終端機,插入數據卡,啟動最終檢測程序。屏幕閃爍幾下,進入倒計時界面:系統自檢,預計耗時十二分鐘。
"最后一次確認。"她說,"必須萬無一失。"
軍工所代表走到她身后,注視著滾動的數據流。一行行字符快速刷新,溫度、壓力、應力分布、電磁兼容性......全部正常。
直到最后三分鐘。
警報聲驟然響起。
紅色字符跳出窗口:"結構應力殘留0.7%"。
沈如月手指一頓,抬頭看向陳默。
"要暫停嗎?"她問,"重新跑一遍模擬?"
陳默走近屏幕,凝視那串數字三秒鐘。
"不必。"他說,"這不是缺陷,是記憶。"
"什么?"
"這塊材料經歷過三百多次極限測試。"他指向數據曲線,"每次都被壓到臨界點,又恢復原狀。這點殘余應力,就像人跑步后的肌肉反應。它不是損壞了,是變得更堅韌了。"
他伸手按下確認鍵。
"接受當前狀態,標記為活性記憶。讓它帶著這些經歷上天。"
沈如月迅速記錄,隨后站直身子,朗聲匯報:"最終檢測完成!所有指標達標!材料狀態穩定,具備發射條件!"
軍工所代表沉默地注視著屏幕,忽然抬手向陳默敬了個禮。
不是標準的軍禮,也不屬于任何官方禮儀,更像是一種發自內心的致意。
"我代表項目組正式確認。"他說,"天穹材料已通過全部驗收。它的戰略價值,不僅在于技術突破,更在于為人類文明提供了一種新的可能——一種用于和平目的、可持續的、面向未來的保護機制。"
他頓了頓。
"它值得被送上太空。"
陳默點點頭,沒有說話。
他轉身走到房間角落的保險柜前,輸入密碼,拉開抽屜。里面放置著一個銀灰色的密封盒,長約三十厘米,表面刻著編號和一行小字:"天穹一號·核心載荷"。
他雙手取出盒子,輕輕放在實驗臺上。
盒蓋開啟的瞬間,一道柔和的金屬光澤映在三人臉上。那是一塊指甲蓋大小的薄片,呈半透明狀,邊緣泛著淡青色光暈。它看起來輕盈,卻仿佛承載著難以說的重量。
沈如月湊近端詳,輕聲說:"它真的要離開了。"
"是啊。"陳默低聲回應,"但它不是離去,是啟程。"
軍工所代表取出通訊器準備聯系運輸團隊。
陳默卻先一-->>步拿起了桌上的內部通話設備。
"接發射基地調度室。"他說。
等待接通的幾秒鐘里,他站在臺前,背對著窗外。夜空深邃,遠處城市的燈火連成一片光的海洋。
"我是陳默。"電話接通后,他語氣平穩,"天穹一號載荷準備完畢。材料封裝完成,數據鎖定,隨時可以轉運。"
聽筒里傳來確認的回復。
他掛斷電話,放下聽筒。
沒有人鼓掌,也沒有歡呼。房間里依然安靜,只有儀器運行的輕微嗡鳴。
沈如月抱著記錄本站在原地,眼圈微微發紅。她努力揚起嘴角,像是想說些輕松的話。
"你說......它到了天上,還能感覺到我們在注視著它嗎?"
陳默轉過頭,看了她一眼。
"只要你記得它。"他說,"它就永遠在。"
軍工所代表收起文件夾,朝門口走去。行至半途,他又停下腳步。
"明天我去現場。"他說,"你來嗎?"
"來。"陳默回答得干脆利落。
"那就一起見證。"那人點點頭,推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