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從口袋里掏出遙控器看了一眼,屏幕已經暗了。他沒再按,只在手心轉了個圈,輕輕塞進帆布包夾層。車窗外的山影漸漸稀疏,天邊泛起魚肚白,地平線像用尺子畫出來似的筆直。
司機問要不要歇會兒,他搖搖頭。這趟路他等了五年,不差這一時半刻。
車停在發射場外圍時,天還沒全亮。戈壁的風卷著沙粒打在臉上,生疼。他推門下車,腳踩在砂石地上咯吱作響。遠處的發射塔像個沉默的巨人,矗立在晨曦中。他走到控制塔旁的紀念石前停下。
石頭上刻著衛星編號。他從包里取出塊燒焦的電路板碎片,邊緣坑洼,焊點發黑。這是最早那次試驗失敗后唯一的遺物。他蹲下身,把碎片仔細塞進石縫,又撥了些砂土壓住,免得被風吹跑。
“你還留著這個。”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
蘇雪裹著深色大衣,拎著保溫桶走近,呼出的白氣瞬間被風吹散。她看了眼那塊破電路板,嘴角微揚:“我以為你要當傳家寶供著。”
“得留給識貨的人。”他站起身拍掉手上的土,“這么早過來,材料都交齊了?”
“昨晚就弄妥了。”她說,“保密協議、技術歸檔、對外通稿,一樣沒落。你現在可是國寶級人物,不能隨便開口。”
他笑笑:“那你這是執行任務?”
“不是。”她把保溫桶遞過來,“私人送溫暖。”
擰開蓋子,米粥的香氣混著咸菜味撲面而來。他喝了一口,溫度正好。
“林晚晴到了,”蘇雪朝入口方向抬抬下巴,“穿得跟要走紅毯一樣。”
那邊確實有個紅裙身影正踩著高跟鞋往這兒走,手里還提著兩個保溫杯。林晚晴走到跟前,一杯塞給陳默,一杯塞給蘇雪。
“紅棗姜茶,驅寒的。”她說,“你倆在這兒吹風,不知道的以為在瞻仰烈士紀念碑呢。”
“你這身不冷?”陳默接過杯子。
“火氣旺,凍不著。”她攏了攏披肩,仰頭看發射塔,“說真的,以前拍戲也搭過火箭布景,加特效弄得跟真的一樣。可站在這兒,感覺完全不同。”
三人都不說話了,靜靜望著那座高聳的塔架。天色由灰轉亮,云層裂開道金邊。
廣播開始播報倒計時,聲音平穩清晰。技術人員各就各位,對講機里應答聲此起彼伏。
“還有四十分鐘。”蘇雪輕聲說。
陳默點頭,目光投向控制臺方向。他知道此刻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數據屏,多少雙手緊握著記錄本。這顆衛星里藏著的不只是信號轉發器,還有這五年來的每一步——實驗室的爭吵、深夜的調試、審查的壓力、對手的阻撓,甚至有人為此丟了飯碗。
但沒人退縮。
“記得你第一次說要做通信衛星,”林晚晴忽然開口,“躺在病床上掛點滴,非要說服我投這個‘連圖紙都沒有’的項目。”
“不是說服,是嚇唬。”他糾正,“我說國外三年內就會封鎖頻段,到時候短波都收不著。”
“你還說國家會急,企業會慌,只有搶在前頭才能贏時間。”她笑了,“當時覺得你像個江湖術士。”
“可你還是投了。”
“因為我信你說的‘遲早’。”她看著他,“后來每回你說‘遲早會有’的東西,都沒讓我等太久。”
廣播進入十分鐘倒計時。
現場氣氛明顯繃緊了。工作人員全部就位,指揮員開始逐項確認狀態。
陳默把空保溫杯還給蘇雪,往前走了幾步,站在觀禮臺最前沿。風更大了,吹得他的藍布衫緊貼在身上。
“點火前五分鐘,非必要人員請撤離觀測區。”廣播響起。
沒人動彈。包括他們三個。
三分鐘。
兩分鐘。
一分鐘。
“燃料加注正常,姿態控-->>制系統自檢通過,導航基準鎖定,發射窗口允許。”
“各單位注意,準備點火。”
全場寂靜。
陳默閉上眼睛。
耳邊只剩風聲和心跳。
三。
二。
一。
“點火!”
轟隆巨響,大地震顫。橘紅火焰從底部噴涌,瞬間照亮整片戈壁。火箭緩緩上升,起初慢得像凝固,隨后越來越快,拖著長長尾焰刺向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