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剛把鐵盒塞回床底,就聽見樓下傳來一陣腳步聲。
不是學生趕課那種慌慌張張的動靜,是皮鞋踏在水泥臺階上的聲音,一步一頓,沉得很,像是故意放慢了速度。他沒抬頭,只瞥見桌角水杯的倒影里晃過兩個人影,灰夾克,站在宿舍門口。其中一個手里拎著個深棕色木箱,邊角包著銅皮,舊是舊,但擦得锃亮。
他心下明了——該來的來了。
半小時前郵局來過電話,說有筆匯款得本人簽收。那時他就知道,港城那邊動作比預想的要快。
門被敲了三下,力道適中。
“陳默同學?”門外的人嗓音有點沙,“港城來的,捎了點東西。”
“門沒鎖,請進。”他順手把桌上的焊槍和鑷子推進抽屜,合上攤開的筆記本。
門開了,來人沒多打量這間簡陋的宿舍,徑直走到桌前放下箱子。“十萬,整的。十沓,每沓一萬,都是新票子。”男人掏出一張清單遞過來,“在這兒簽個名就行。”
陳默從本子上撕下一角,寫了個名字遞回去。
對方收好紙條,轉身就走,連口水都沒喝。
門合上后,他在原地站了幾秒,才又蹲下身,從床底重新摸出鐵盒,取出那臺收音機原型機。外殼是他自己用膠木板一點點磨出來的,接縫處還能看見銼刀的痕跡。他擰開背面四顆螺絲,檢查內部——焊點結實,電容沒歪,高頻模塊完好如初。
剛把后蓋裝回去,口袋里的傳呼機就震了一下。
是蘇雪發來的數字:692。
這是他們早先約好的暗號——6是“有人找”,9是“要緊事”,2是“盡快回電”。
他摸出筆,在日程本空白處寫了一串號碼,出去回電話。
“你那邊剛走了一輛車,”蘇雪的聲音壓得很低,透著緊張,“黑色的,車尾貼著港城牌照。我跟了一段,記了車牌,現在在實驗室外面。”
“別湊太近,”他說,“讓他們等著。”
“可他們說想立刻驗貨。”
“那就讓他們多等一會兒。”
掛了電話,他把收音機小心地放進帆布包,鎖好門下樓。校園里人不多,幾個女生抱著書從圖書館出來,笑著討論下周的詩會。他穿過林蔭道,步子不緊不慢,看著就像去上普通的實驗課。
實驗室的門虛掩著。
推開門,里面站著三個男人。中間那位五十歲上下,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穿著藏青色中山裝,袖口扣得嚴嚴實實。旁邊兩人一左一右,神色警惕。
“陳先生。”中間那人開口,帶著點粵語口音,“我是來談合作的。錢,已經送到府上。但生意歸生意,我得親眼看看這機器靈不靈光。”
陳默放下包,沒接話,先轉身把窗戶關嚴實,再把門反鎖上。
“您想怎么驗?”他問。
“隨便調個臺,聽十分鐘。”港商說,“我要聽港臺的電臺,能清楚收到,算你本事。”
旁邊兩個手下交換了一下眼神,似乎有點意外。
陳默點點頭,打開收音機。
旋鈕輕輕一轉,喇叭里立刻淌出一段粵語女聲,唱的是《啼笑因緣》,歌聲清亮,伴奏清晰,沒有一點雜音。他又微調了兩下,信號更穩了。
“現在幾點?”他問。
“三點十三分。”站在角落的蘇雪答道。
“那就放到三點二十三。”他把音量調到適中,“這十分鐘里,誰要是碰一下機器,就算我輸。”
沒人動彈。
接下來的十分鐘,屋子里靜得只剩下婉轉的歌聲和墻上掛鐘的滴答聲。港商靠在桌邊,手指無聲地敲著膝蓋,眼睛始終沒離開那臺小小的收音機。
時間一到,陳默準時關了機。
“如何?”他問。
港商沒直接回答,而是走上前,掀開后蓋仔細看了看里面的構造。“這電路設計……不像國內廠子的路數。”他沉吟道,“你跟哪位師傅學的?”
“自己瞎琢磨的。”陳默說,“圖是我畫的,零件是我挑的,焊也是我焊的。您要是不放心,我現在就拆了重裝一遍。”
對方笑了,擺擺手:“不必了。”
他轉向隨從:“記下,工藝流程、材料清單、生產周期,全按陳先生說的辦。合同明天就簽。”
旁邊的人趕緊點頭。
但港商話鋒一轉,語氣微妙地變了:“不過,量產的時候,我們得派兩個技術員過來盯著-->>。畢竟投入不小,得確保萬無一失。”
陳默在椅子上坐下,翹起一條腿,鞋尖輕輕點著地。
“您打算派幾個人?”他問。
“兩個,最多三個。”
“住哪兒?伙食怎么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