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圖書館。
昨晚路過時瞥見的那道人影,總在他腦子里打轉。他沒聲張,只是今天特意換了時間出門,手里夾著本舊筆記本,封面上“電子元件參數匯總”幾個字,寫得工工整整,像剛入學新生交的作業。
二樓靠窗的位置還空著,陽光斜斜地照進來,在桌面上切出一道明晃晃的分界線。他坐下,翻開本子,筆尖在紙上沙沙地劃了幾下,寫兩行公式,又涂掉,換個更簡單的寫法。整套動作行云流水,任誰看都像個正為功課發愁的學生。
可他心思根本沒在紙上。
眼角的余光,一直悄悄掛在斜后方那個穿米色風衣的女人身上。
她從進來就沒翻過一頁書,手指搭在書頁上,姿態優雅,卻僵著不動。左耳戴著一枚小巧的珍珠耳環,表面泛著不太尋常的金屬光澤——不是普通的反光,倒像是內里嵌了什么東西,光線一過,有極細微的折射。
陳默認得這種玩意兒。
前世參加一次國際反間諜會議時,瑞士公司展示過一款微型攝像頭,就藏在這種耳飾里,能實時傳影像,電池撐足六小時。當時轟動一時,后來被多國列入了禁售名單。
如今這東西,竟出現在一九八一年的大學圖書館,還戴在一個“留學生家屬”的耳朵上,未免太巧了。
女人忽然合上書,站了起來。
高跟鞋敲在老舊地板上,聲音清脆,節奏卻平穩,一步步朝他這邊走來。到了桌旁,她微微彎起嘴角:“同學,你是物理系的陳默吧?”
陳默筆尖一頓,抬起眼。
她妝化得淡,眉眼溫婉,笑起來有種讓人不自覺放松的親和力。可他心里清楚,越是這樣的人,越習慣把刀子裹在蜜糖里。
“是我。”他合上筆記本,語氣平常,“您是哪位?”
“我姓柳,柳如煙。”她順手將耳環取下,輕輕放在桌面上,“剛才看你寫的東西挺有意思,有些參數我以前沒見過。”
陳默的目光落在那枚耳環上。
它靜靜地躺在木紋桌面上,珍珠圓潤,底托閃著冷光。他伸出筆尖,極輕地碰了碰耳背——那里有個幾乎看不見的微小孔洞。
“瑞士的貨?”他問。
柳如煙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這年頭,國內可買不到這種工藝。”陳默抬頭,直視著她,“八十年代了,有些人還是不懂規矩。戴著這種東西進圖書館,不怕被當成特務抓起來?”
女人沒慌,也沒否認,反而輕笑了聲:“陳同學說話真沖。我只是個普通訪客,對新技術有點興趣罷了。”
“有興趣可以去聽講座。”陳默把本子收進帆布包,“沒必要帶著設備來拍別人的筆記。”
“拍照?”她眉毛一挑,“你誤會了,這只是個普通飾品。”
“那它剛才為什么對著我的方向悄悄調整角度?”陳默站起身,聲音壓低,“你在那兒坐了二十分鐘,書一頁沒翻,眼神卻一直釘在我后腦勺。真想交流學術,為什么不早開口?偏等我寫完幾個關鍵數據才過來?”
柳如煙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她慢慢把耳環重新戴回去,動作遲緩,像是在拖延時間,掂量措辭。
“陳默,”她語氣變了,不再偽裝那份溫和,“我知道你在研究高頻信號放大。王老師很欣賞你,只要你愿意分享一點思路,后續合作少不了你的好處。”
“王老師?”陳默幾乎要笑出來,“你們那位留學顧問,連自己國家的技術標準都搞不清白,也好意思稱‘老師’?”
“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她的聲音冷了下來,“你以為你能一直守住那些圖紙?我們已經拿到一部分了。”
“哦?”陳默歪了歪頭,“那-->>你回去告訴王振國,他拿到的那份‘晶體管改良版’,通電三分鐘準燒板子。他們實驗室要是炸了,可別怪我沒提醒。”
柳如煙的瞳孔猛地一縮。
這份假圖紙的事,知情者極少。境外接收方更是高度保密,連中間傳遞都用了層層暗語。
眼前這個年輕人,怎么會知道?
“你還知道什么?”她聲音壓得更低。
“我知道你們昨天在日本試了2000赫茲超頻。”陳默推了推眼鏡,“我還知道你們用的老式穩壓模塊,根本扛不住瞬間電流。現在那邊,正忙著清理電路殘渣吧?”
女人的臉色徹底變了。
她終于意識到,這根本不是一次普通的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