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把最后一張圖紙收進文件袋,筆帽擰緊時發出輕輕的聲響。窗外天色漸暗,樓道里的燈一盞盞亮起,走廊盡頭傳來學生們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樓梯口。
蘇雪還在整理登記表,一頁頁仔細翻看,指尖輕輕壓著紙角。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高領毛衣,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截手腕。低頭時發絲垂落,在臺燈下泛著柔和的光。
實驗室里很安靜,只能聽到儀器散熱扇的低鳴。陳默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她手邊那疊紙上——全是這個月來的實驗記錄,每一張都被她用紅筆標出關鍵數據,字跡工整清晰。
他忽然開口:“雪姐,你后悔嗎?”
蘇雪的手頓了頓,沒抬頭:“什么?”
“這么跟著我。”他的聲音很輕,“每天來這兒,記數據、跑手續、幫我應付采訪……你本來可以寫你的報道,做個清閑的記者。”
她這才抬眼看他。
燈光照在她臉上,眼神平靜,像是早就想過這個問題,也有了答案。
“后悔什么?”她反問,“后悔認識你?后悔陪你走到現在?”
陳默沒說話。
她站起身,繞過桌子走到他旁邊,輕輕握住他的手。掌心微涼,但握得很穩。
“陳默,”她說,“我不是一時沖動才留下的。這幾年,我看過太多人說得好聽,轉身就走。可你不一樣。你做的事,我看得到,也信得過。哪怕別人不信,我也知道你在往前走。”
他低頭看著兩人交疊的手,指節處有些粗糙,是常年握筆和操作儀器留下的痕跡。她的手不大,卻帶著一種踏實的力量。
“我知道。”他輕聲說,“所以我不敢輕易開口。”
“不用開口。”她松開手,回到原位繼續翻表格,“我又不是等你許諾的人。”
陳默笑了笑,重新坐正身體,開始調試設備參數。手指在旋鈕上轉動時比剛才穩了許多。
“其實沈如月說得也沒錯。”他忽然又說,“我是挺忙的,顧不上那些雜事。”
“嗯。”蘇雪應了一聲,沒抬頭,“那你現在顧得上什么?”
“眼前這些。”他指著屏幕上的波形圖,“還有你。”
她翻頁的動作慢了一拍,隨即恢復正常。
“別拿這種話哄人。”她說,“你要是真覺得我重要,就別總把自己逼得太緊。昨晚三點才睡,今早七點又來了,你以為我不知道?”
“這不是有你在嘛。”他推了推眼鏡,“我要是倒下了,你還得幫我寫遺囑。”
“那我直接把你送醫院。”她語氣平靜,“再順便給報社寫篇報道,標題我都想好了。”
陳默笑出聲:“你這標題太直白了,不夠文藝。”
“我不搞文藝。”她合上登記冊,“我是做事實的。”
兩人之間又安靜下來。只有設備運行的嗡鳴和筆尖劃紙的聲音交替響起。
過了一會兒,蘇雪從包里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放在他手邊。
“上次申請的材料審批批下來了。”她說,“批文復印件在里面,原件我已經交到校辦備案。他們問起后續流程,我說你這兩天會親自去一趟。”
“你還替我把話都說了?”
“不然呢?”她看了他一眼,“你見領導緊張得連水杯都拿不穩,我去就行。”
“誰緊張了?”他辯解,“我只是不習慣那種場合。”
“嗯,你說是就是。”她嘴角微微動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忍住了,“對了,下周市里有個匯報會,邀請你講講防火材料的應用前景。時間定在周三下午,你要去嗎?”
陳默盯著屏幕上的數據,沒立刻回答。
他知道這種會議意味著什么——露臉、曝光、被更多人注意到。而自從上次的事件后,他一直保持低調。
“你想讓我去?”他問。
“我覺得你應該去。”她說,“不是為了出風頭,而-->>是讓更多人知道,這條路走得通。你一個人悶頭干,別人看不見,就會覺得你在瞎折騰。”
“可一旦講得太明白,也會引來麻煩。”
“那就講一半。”她語氣干脆,“留些余地。你說過的,真正的技術不在紙上,而在腦子里。”
陳默轉頭看她。
她站在那兒,神情坦然,目光清澈,不像在勸他冒險,倒像是陪他一起權衡利弊。
“你總是這樣。”他忽然說。
“哪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