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風從巷口吹進來,帶著煤爐和咸菜的味道。陳默推開實驗室的門,手里拎著那個舊牛皮紙袋,里面是昨晚重新整理過的電路草圖。他剛邁出兩步,就看見幾個學生圍在公告欄前,指指點點,有人還扭頭朝他這邊看。
他沒停步,也沒加快,只是把紙袋往腋下夾緊了些,徑直走過去。
公告欄上貼著三張大字報,墨跡還沒干透,邊角微微翹著。紅筆寫的大標題格外扎眼:“揭露假修電器真搞間諜活動——陳默其人其事!”下面羅列了幾條“罪狀”:私藏國外禁運設備、偽造維修許可、勾結境外勢力販賣技術……最后還加了一句:“全校師生請睜眼看清此人真面目!”
署名是“一名正義的學生”。
陳默靜靜看了一會兒,嘴角輕輕扯了一下。他從口袋里掏出半截鉛筆,在大字報右下角空白處寫了兩個字:“屬實?”然后把鉛筆揣回去,轉身朝教學樓走去。
路上遇到幾個熟面孔,有人低頭假裝沒看見,也有人鼓起勇氣問:“你真在搞什么秘密項目?”
“修收音機。”他說,“順便準備期末考試。”
那人愣了愣,沒再吭聲。
教務處門口排著隊,都是來交材料的學生。陳默排在末尾,安靜等了十分鐘。輪到他時,他只說了一句:“大字報的事我知道了,請轉告校長,我隨時可以說明情況。”
登記的老師抬頭看了他一眼,沒多問,只在本子上記了名字和時間。
陳默點點頭,走了。
中午前,校長辦公室來了通知,讓他下午兩點過去一趟。
他到的時候,門開著,張教授已經坐在那里,手里拿著個文件夾,金絲眼鏡擦得锃亮。校長坐在辦公桌后,臉色不太好看。
“坐。”校長說。
陳默坐下,把紙袋放在腿上,雙手搭在膝蓋上,像個認真聽課的學生。
“趙天虎同學今早提交了舉報材料,說你涉嫌非法研發境外高端電子設備,并有證據表明你曾向不明人員泄露技術圖紙。”校長開門見山,“張教授也提供了相關佐證,你有什么要說的?”
張教授這時翻開文件夾,抽出幾張圖紙復印件,推到桌面上。“這是我們在匿名渠道收到的技術方案,結構復雜,遠超當前國內水平。而據可靠消息,這些設計出自你手。”
陳默沒動,只低頭看了一眼。
紙上畫的是集成電路布局,線條密集,標注精細。普通人看著眼暈,但在他眼里,破綻比圖案還顯眼。
他輕輕笑了聲:“張老師,您覺得這種東西,能在咱們學校實驗室做出來?”
“技術可以超前。”張教授聲音平穩,“人才也有例外。”
“那您知道這上面用的是什么工藝嗎?”陳默抬起頭,“比如這個信號通路寬度,按標準換算,相當于三納米級制程。咱們現在連十微米都勉強,哪來的光刻精度?”
屋里靜了一瞬。
張教授眼神閃了閃:“也許是你自己都還沒意識到它的價值。”
“不是我畫的,自然也不懂它的‘價值’。”陳默說著,從紙袋里取出一張泛黃的圖紙,輕輕放在桌上,“但我知道這張圖的來源。”
他指尖點了點角落的一個編號:“kx-7。三年前教育部叫停的那個國際合作項目,您是中方技術聯絡人之一。我記得當時新聞提過代號。”
張教授的手指猛地蜷了一下。
“這份圖紙,”陳默繼續道,“是您當年參與設計的核心模塊之一。后來協議終止,資料封存。現在它出現在我的‘泄密文件’里,是不是有點巧?”
“你胡說什么!”張教授猛地站起身,聲音陡然拔高,“我沒有——”
“我沒說您給了誰。”陳默語氣依舊平緩,“我只是好奇,為什么有人要把一個根本不存在的技術,安在一個-->>窮學生頭上?還偏偏選了您熟悉的項目當模板。”
他頓了頓,把圖紙收回紙袋:“要是真有這么先進的設計,我不該第一個被審查,而是該被請去國家研究所講課。”
校長一直沒說話,此刻抬手揉了揉眉心。
“目前沒有直接證據證明陳默同學存在違法行為。”他緩緩開口,“調查暫時中止,后續如有新線索再行處理。”
張教授嘴唇動了動,最終沒再說什么,抓起文件夾快步走了出去。
陳默起身,向校長點頭致意,也離開了辦公室。
走廊盡頭有扇窗,夕陽斜照進來,落在水泥地面上,切成一塊塊明亮的方格。他走過去,靠著墻站了一會兒,聽見遠處操場傳來打球的聲音。
他從口袋里摸出一個小本子,翻開第一頁,上面寫著三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