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校園小路還在滴水,陳默踩著濕漉漉的水泥地往圖書館走,雨衣卷成一團塞在書包側袋,褲腳沾著泥點。他左手插在褲兜里,指尖隔著布料摩挲著那塊帶編號的橡膠墊——7l-042,三個數字像針一樣扎在他腦子里。
這編號不該出現在這里。
他昨晚在鐵路局五樓窗口看到的那道窗簾晃動,也不是錯覺。
他沒回宿舍,也沒去食堂。圖書館是公共區域,人多燈亮,適合觀察有沒有人跟著。真有人盯梢,總不會裝成學生坐他對面翻《機械原理》。
推開圖書館門,暖氣混著舊書味撲面而來。他抖了抖肩上的水珠,徑直走向二樓期刊區。《電子學報》每月更新,他得查查有沒有關于航天器材編號的公開資料。這種冷門信息,八十年代初的期刊未必有,但他得試試。
剛抽出一本1981年第三期,余光掃到窗外。
三樓走廊的玻璃外,一道人影從樓梯口閃過,衣角翻了一下,是深灰色。
他沒動,低頭翻書,手指卻不動聲色地將焊錫布包從書包里掏出來,壓在桌下。布包不大,但能硌手,他捏了捏,確認它在。
“陳默。”
聲音從背后傳來,不高,但像冰片滑進耳朵。
他合上期刊,慢慢抬頭。
蘇雪站在桌邊,手里抱著一疊打印紙,肩頭微濕,發梢還掛著水珠,像是剛從外面回來。她沒打傘。
“你跟蹤我?”他問,語氣平常得像在問“今天吃了嗎”。
“我找你兩小時了。”她把一疊紙往桌上一放,最上面是兩張照片。
第一張:古玩市場,白發鑒定師放大鏡滑落一半,手抖得幾乎拿不住,眼睛瞪得極大,嘴微微張開。鏡頭定格在他看見表背編號的瞬間。
第二張:鐵路局設備間外,局長伸手和他握手,臉上是少有的鄭重,而他只穿著濕透的藍布衫,頭發還在滴水。
蘇雪盯著他:“一個剛入學的農村學生,能讓專家失態,讓局長親自道謝。你告訴我,你是修機器的,還是改命的?”
陳默沒碰照片,手指輕輕敲了兩下桌面,像是在盤算什么。
“你覺得我是間諜?”他笑了笑,“還是說,我其實是個海外特工,專門來破壞咱們的對講機?”
“你少打岔。”她聲音壓低,“我在校報干了三年,拍過上百個人。沒人像你——前腳剛從公安出來,后腳就能讓鐵路局停運全線設備。你不是運氣好,你是知道會發生什么。”
他沉默兩秒,忽然從書包里掏出那個塑料袋,推到她面前。
里面是那塊燒焦的橡膠墊,中間鋼印清晰:7l-042。
“昨晚那臺p-142,”他說,“本來該報廢的,卻被人裝上了不該存在的零件。這個編號,是nasa登月測試批次的內部標記,民用設備不可能有。它不是故障,是被人動過手腳,等著炸。”
蘇雪皺眉:“所以你是說……有人故意讓設備出事?”
“不然呢?”他反問,“連續運行72小時,電容溫度超90度,你們覺得技術員看不出來?他們不是瞎,是被蒙在鼓里。問題不在機器,而在誰批的采購單,誰換的零件。”
她盯著那編號,忽然抬頭:“可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它會炸?你怎么知道1984年西線會出事?你怎么知道那塊表里有nasa的刻號?”
窗外一道閃電劈下來,圖書館的燈閃了半秒。
雷聲滾過,震得窗框嗡嗡響。
陳默沒躲那道光,反而抬手摘下眼鏡。鏡片上全是水汽,他用衣角慢慢擦,動作不緊-->>不慢。
“蘇記者,”他聲音低了些,“要聽個故事嗎?”
“什么故事?”
“關于一個人,活了兩次的故事。”
她眼神一緊:“你別拿我當小孩哄。”
“我沒哄你。”他把擦好的眼鏡重新戴上,目光直直看著她,“我說‘重生’,你信嗎?”
她沒笑,也沒反駁,只是手指無意識地摳了下采訪本的邊角。
“你要是寫出來,”他輕聲說,“讀者肯定當科幻小說看。可我知道的事,還沒發生的,已經發生的,清清楚楚。我不是天才,我只是……提前看過結局。”
她盯著他,像是想從他臉上找出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