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情把藥柜最下層的青瓷匣子抽出來時,手指抖了一下。
匣蓋一掀,一股子甜膩的香撲出來。她立刻屏住呼吸,拿銀勺挑了點粉末放進小瓷碗,又滴兩滴褐色藥水。液體晃了晃,泛出淡紫色。
“果然有問題。”她低聲說。
這香是給沈悅明日去慈恩寺祭拜準備的,三炷線香,一小包安神粉,都裝在描金紅木盒里,看著體面得很。可誰也沒想到,毒就藏在這“福香”里。
她轉身推開藥房門,冷聲叫人:“去把春桃叫來。”
春桃是二等丫鬟,平日管些供品采買的事。進來時低著頭,手絞著裙角,臉色發白。
“那香,”墨情問,“從哪來的?”
“前天……有個穿灰袍的男人塞給我的。”春桃聲音發顫,“他說‘夫人積德行善,特贈福香’,我見包裝干凈,又沒旁人經手,就收下了,真不知道會……”
墨情打斷她:“你領月例的地方去領罰,禁足三日。若以后再有外物不經查驗就往主子屋里送——家法不饒。”
春桃腿一軟,差點跪下,被守在門口的小婢扶走了。
墨情沒多看她一眼,轉身回屋,把三炷香和那包粉全倒進銅盆,劃了火折子燒了個干凈。火苗躥起來的時候,她盯著那團黑煙,想起之前沈悅喝下一碗“安神湯”后昏睡三天,醒來眼神都散了光。
那時她查不出毒,只當是累的。直到主子咽氣那天,才在床頭香爐底摸到一點殘渣。
現在她絕不讓這種事重演。
她提筆蘸墨,在紙上寫:
祭祀物品五重驗查制。
第一,所有外采物品必須登記來源,寫明交接時間、地點、經手人;
第二,包裝封印不得破損,若有拆動痕跡立即上報;
第三,氣味紋理需與往常一致,稍有異常即停用;
第四,取微量粉末滴入顯色藥水,凡現紫、綠、赤三色者,一律焚毀;
第五,燃煙形態要穩,若有扭曲、分叉、異響,視為危險。
寫完,她吹干墨跡,喚來兩個懂藥理的小婢:“你們倆輪班守東偏院,凡明日要用的東西,一件件過手。查完簽字,再送過來。”
兩人應聲下去。
窗外天色漸暗,風從檐角刮過,吹得廊下燈籠晃了幾晃。
書詩打著傘過來時,手里拎著個油紙包。“剛從賬房調的通行簿,這幾日進出府門的香料單子都在這兒。”
墨情接過,翻到第三頁,指著一行字:“這個‘陳記香鋪’,上個月送過兩次檀香,這次怎么換成了‘清心寧神散’?”
“冒名頂替。”書詩冷笑,“我剛查了,陳記根本沒接這筆單子。有人拿假印信訂貨,送貨人穿的是尋常布衣,門房沒細看就放進了角門。”
墨情把紙拍桌上:“那就從角門守衛查起。凡是那日當值的,一個別放過。”
書詩點頭:“我已經讓知意去盯了。她說那幾個人最近手頭松快,前天還一起去酒樓喝了頓花雕。”
“錢從哪來?”墨情問。
“還沒挖出來。”書詩壓低聲音,“但春桃收香那天,守門的老李頭輪休。他媳婦昨兒買了匹云錦,說是親戚送的——可他老家那邊早斷了音信三年。”
墨情瞇眼:“有人繞開正門,走后巷塞貨,再買通內應放進府。”
書詩嗯了聲:“咱們得趕在明天之前,把這條線掐斷。”
兩人正說著,外頭腳步輕響,知意閃身進來,鬢角沾著雨星子。“查到了。那個送香的灰袍男,住在西市破廟,今早被人割了喉嚨,尸體剛在溝里撈出來。”
墨情手一頓。
“滅口。”書詩咬牙。
知意抹了把臉:“我讓人盯著他住處兩天了,就看他跟誰碰頭。結果昨晚還好好的,今早人就沒了。動手的不是普通人,一刀封喉,連掙扎都沒有。”
屋里一時靜下來。
爐上的藥罐咕嘟響了一聲,蒸汽頂起蓋子,又落下去。
墨情站起身,走到柜前取出一只新瓷瓶,倒出幾粒黑色藥丸。“這是‘定神丸’,明日主-->>子出發前服一顆,防萬一。另外,熏香全部換成庫房封存半年的老料,誰也不準動新采買的。”
知意接過瓶子:“要不要告訴主子?”
“不必。”墨情搖頭,“她知道了反而費神。咱們把事攔下就行。”
書詩看了眼窗外:“戌時了,主子該歇了。我先回去報一聲,免得她等消息。”
三人散了。
沈悅正靠在窗邊啃梨子,聽見書詩進來,頭都沒回。“怎么樣?”
“墨情查出點事。”書詩站在簾外,“香里摻了東西,已經處理了。”
沈悅咬一口梨,汁水順著指尖流下來,她舔了舔。“我就說嘛,哪有白送的好事。香不能亂燒,會嗆鼻子。”
書詩愣了下,忍不住笑:“您倒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