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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槐蔭巷17號 > 第19章 煉器鑄魂

                第19章 煉器鑄魂

                夏日的灼熱終于被幾場連綿的秋雨澆熄,空氣里彌漫著濕潤泥土和草木腐敗后特有的清冽氣息。墓園深處,新立起的一方青石碑前,香煙裊裊。云清朗和王二狗肅立著,額前微汗,將最后幾捧帶著潮氣的黑土仔細拍實在秦阿婆的墳冢上。泥土沉甸甸地覆蓋下去,仿佛也壓住了長久以來心頭那份懸而未決的愧疚與不安。

                “阿婆,”云清朗低聲開口,聲音在寂靜的墓園里顯得格外清晰,“您在這兒安息吧,有園子里的師傅們照看著,不會再出岔子了。我們……”他頓了一下,目光投向墓園入口處那個背著手、身影在蕭瑟秋意里顯得異常挺拔的老人,“我們得往前走了。”

                王二狗用力點頭,吸了吸鼻子:“阿婆放心,我們跟萬師傅好好學本事,以后……以后絕不讓您這樣的事兒再發生!”

                萬師傅沒有回頭,只是那挺直的脊梁似乎微微動了一下,算是聽見了。他邁開步子,步伐不快,卻異常沉穩,每一步落下都像踩在某種堅實的韻律上,朝著墓園深處那幾間灰瓦白墻的舊屋走去。云清朗和王二狗不敢耽擱,匆匆對著墓碑再鞠一躬,小跑著跟上。

                繞過幾排肅穆的松柏,舊屋前的小院出現在眼前。沒有想象中的演武場、兵器架,只有幾口碩大的、半人高的粗陶水缸沿墻根排開,空蕩蕩地張著口。院子一角堆著小山般的柴垛,全是未經劈砍、枝杈橫生的粗壯樹干。空氣里除了雨后的土腥,還多了一股陳年木頭和粗糙陶土混合的味道。

                萬師傅終于停下,轉過身。他臉上的皺紋像是用刻刀鑿出來的,深且硬朗,眼神平靜無波,掃過兩個年輕的面孔,最后落在那幾口空水缸上。

                “從今兒起,”老人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沙啞,“缸滿,水清。柴細,火旺。別的,甭問。”

                云清朗和王二狗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茫然。法術呢?符箓呢?口訣呢?這……挑水劈柴?王二狗性子急,嘴唇動了動,剛想開口,萬師傅的眼風淡淡一掃,他立刻像被無形的針扎了一下,把話咽了回去,只剩下喉結緊張地滾動。

                “水,”萬師傅用枯瘦的手指點了點院外一條幾乎被雜草淹沒的小徑盡頭,“后山腰,清溪澗。路,自己趟出來。”他又指向那堆令人望而生畏的柴垛,“斧頭在墻角。要細,要勻。”

                沒有多余的叮囑,沒有一絲鼓勵。萬師傅說完,徑直走進正屋,吱呀一聲關上了那扇斑駁的木門,將兩個年輕人留在了空曠、寂靜、只有水缸和柴堆的小院里。

                沉默在濕冷的空氣里蔓延。王二狗張著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帶著哭腔:“師兄……這……這算哪門子修行啊?當苦力呢?”

                云清朗深吸了一口氣,那股混合著泥土、朽木和潮濕的涼氣直沖肺腑,反倒讓他因秦阿婆之事而紛亂的心緒奇異地沉淀下來幾分。他走到墻角,那里果然靠著兩把斧頭,木柄粗糲,斧刃磨得發亮,沉甸甸的。他彎腰拾起一把,冰涼的觸感順著掌心蔓延。

                “師傅自有道理。”云清朗的聲音不高,卻透著一種決斷,“干吧。先劈柴,還是先挑水?”

                王二狗看著師兄拿起斧頭,認命般地嘆了口氣,也去抓另一把。那斧頭比他想象中沉得多,他一個趔趄,差點脫手。

                劈柴的鈍響和粗重的喘息很快打破了小院的寧靜。那堆看似只是雜亂的樹干,真正對付起來才知艱難。斧刃砍下去,要么被堅韌的樹皮劃開,要么深深嵌在虬結的木紋里,震得虎口發麻,手臂酸軟。汗水迅速浸透了單薄的衣衫,黏膩地貼在皮膚上。王二狗很快就齜牙咧嘴,手臂抖得像風中的落葉,每一次掄起斧頭都顯得那么艱難。云清朗稍好些,但額頭的汗珠也大顆大顆砸落在腳下的木屑堆里,每一次劈砍都調動著全身的力氣,腰背、手臂、腿腳,無一處不繃緊,無一處不酸痛。

                日頭悄然爬高,又緩緩西斜。小山般的柴堆只被削去淺淺一層,地上積累的柴條也長短粗細不一,遠達不到“細”和“勻”的標準。水缸更是空空如也。

                暮色四合時,萬師傅的房門開了。老人踱步出來,目光掃過院中慘淡的成果和兩個累得幾乎直不起腰的年輕人。他沒說話,只是走到柴堆旁,彎腰拾起一根云清朗劈好的柴條,手指在粗糙的斷面上捻了捻,又瞥了一眼地上那些歪歪扭扭的柴火。最后,他的視線落在兩人不住顫抖、布滿紅痕的手掌和手臂上。

                “力散。”萬師傅只吐出兩個字,聲音在暮色里像塊冷硬的石頭,“氣浮。樁不穩,心不定。”他丟下柴條,背著手又踱回屋里,留下八個字在漸濃的夜色中回蕩:“明日照舊。水缸先滿。”

                那一晚,云清朗和王二狗幾乎是爬回旁邊那間簡陋廂房的。草草啃了點帶來的干糧,連洗漱的力氣都沒有,倒在硬邦邦的板床上,渾身骨頭像散了架,每一塊肌肉都在尖叫著抗議。王二狗閉著眼,哼哼唧唧:“師兄……骨頭……骨頭縫里都疼……這得練到猴年馬月去啊……”

                云清朗仰面躺著,望著屋頂模糊的椽子黑影,身體疲憊到了極點,意識卻異常清醒。萬師傅那“力散、氣浮、樁不穩、心不定”的評語,像根針一樣扎在他心里。白天揮斧時,每一次力量的爆發確實感覺混亂無序,難以精準控制。手臂發酸時,呼吸就跟著急促紊亂,下盤也虛浮不穩,好幾次差點被反震的力道帶倒。原來這一切,都落在老人那雙看似渾濁卻洞若觀火的眼里。

                “煉體……就是煉器……”云清朗喃喃自語,黑暗中,他的眼神卻一點點亮了起來,如同被擦亮的星子。身體是容器,是承載力量的根基。萬師傅不教法術,是在為他們打一口最深、最穩的井,筑一座最堅實的地基。他翻了個身,聲音帶著一種疲憊后的篤定:“睡吧,二狗。明天……我們從挑水開始。路再遠,一步一步趟。”

                王二狗在黑暗中嘟囔了一句什么,很快沉入了帶著痛楚的夢鄉。云清朗閉上眼,感受著身體深處那陌生的、被極致壓榨后的細微灼熱感,仿佛有什么沉睡的東西,正在這酸痛的淬煉下,極其緩慢地蘇醒。

                日子就在這單調到近乎殘酷的循環中流淌。天未亮,雞鳴便是號角。挑水成了每日的第一道酷刑。后山那條通往清溪澗的小徑,最初幾乎被荊棘和濕滑的苔蘚覆蓋,深一腳淺一腳。沉重的木桶壓在肩上,扁擔深深嵌入皮肉,每一次邁步都是對意志的拷問。起初,兩人搖搖晃晃,桶里的水灑掉大半,回到院里往往只剩小半桶。肩膀很快被磨破,結了痂,又被扁擔磨破,火辣辣地疼。汗水、溪水和偶爾咬牙忍住的淚水,混合著淌進嘴里,咸澀無比。

                劈柴則是對力量掌控的極致練習。萬師傅的要求近乎苛刻。斧落,不僅要劈開堅韌的木紋,更要控制力道,讓劈出的柴條粗細均勻,長短相若。這需要力量瞬間爆發后的精準收斂,需要腰馬合一,需要呼吸的配合。最初,院子里充斥著斧頭砍偏的鈍響、木柴崩飛的碎屑和兩人沮喪的喘息。手臂的酸脹從清晨持續到深夜,吃飯時連筷子都拿不穩。

                萬師傅很少說話,更像一個沉默的監工。他會在他們挑水回來時,用枯瘦的手指探一下水缸里的水位線,眉頭微不可察地一蹙。會在他們劈柴時,悄然出現在身后,目光銳利如鷹隼,掃過他們每一次發力時腰胯的扭動、腳掌的抓地、肩背的聳起。偶爾,他會突然出手,干瘦的手指帶著難以想象的力道,或點在云清朗因用力而微微顫抖的后腰命門穴,一股酸麻直沖頭頂,讓他幾乎站立不穩;或按住王二狗因急躁而高高聳起的肩膀,沉聲道:“肩沉!氣落丹田!”那一下,仿佛有千鈞重壓瞬間卸去王二狗緊繃的蠻力,讓他渾身一松,卻又立刻感到另一種更深沉的疲憊。

                “力由地起,節節貫穿。意到,氣到,力方到。蠻牛撞墻,空耗筋骨。”老人沙啞的指點總是寥寥數語,卻每每切中要害,像一把鑰匙,捅開他們身體里某個堵塞的關竅。

                變化是緩慢而堅韌的。如同溪水打磨頑石,不疾不徐,卻終見其功。

                那條通往清溪澗的“路”,在他們日復一日的踩踏下,漸漸顯出了清晰的輪廓,荊棘被踏平,苔蘚被磨去。肩上最初鉆心的疼痛,逐漸被一層厚實的老繭替代。扁擔壓在肩上,不再是嵌入皮肉的酷刑,而是一種沉甸甸的、可以承受的份量。腳步從最初的踉蹌虛浮,變得沉穩有力,每一步踏在濕滑或崎嶇的山路上,腳掌都能清晰地感知地面的起伏,腰腹核心自然繃緊調整,維持著擔水的平衡。呼吸也找到了節奏,深長而均勻,與步伐相合,不再是急促的喘息。滿滿的兩桶水,竟也能穩穩當當地挑回院子,倒入水缸,水花濺起的聲音都帶著一股沉穩的力道。

                劈柴的院子里,單調的“篤、篤”聲也漸漸有了韻律。斧刃落點越來越準,深深楔入木紋的脆響取代了滑開的刺耳摩擦。力量的爆發不再混亂,從腳掌蹬地發力,經腰胯扭轉傳遞,至手臂揮出,如同擰成一股的堅韌繩索。更奇妙的是那力量的收束——在斧刃破開木柴的瞬間,手腕微妙地一挫一引,那原本要崩裂四濺的柴條,竟能順著心意斷開,斷面相對平整,粗細也肉眼可見地均勻起來。沉重的斧頭在手中似乎也輕靈了些許,每一次揮動帶起的風聲都短促而凌厲。汗水依舊浸透衣衫,手臂的肌肉線條在反復的拉伸與收縮中變得清晰、賁張,但那疲憊中,卻奇異地滋生出一股源源不斷的力量感和掌控感。身體不再是拖累,而像一塊被反復鍛打的粗鐵,雜質被擠出,密度在增加,逐漸顯露出內在的堅韌與彈性。

                然而,關于“法術”的疑問,如同潛滋暗長的藤蔓,依舊纏繞在心底。每當夜深人靜,身體被極致的疲憊拖入沉睡的邊緣,那絲渴望便會悄然浮現——掌心躍動的雷光,御風而行的瀟灑,符箓引動的玄妙……萬師傅沉默如山,只專注于他們的筋骨皮肉,仿佛那些玄奇的能力,只是遙遠天際的浮云。

                這天午后,秋陽難得慷慨地灑下暖意。云清朗和王二狗剛劈完一堆柴,汗流浹背,正靠著水缸稍作喘息。王二狗用袖子胡亂抹了把臉上的汗,看著自己布滿硬繭和幾道新添細小劃痕的手掌,又望了望萬師傅緊閉的房門,終于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對云清朗抱怨:“師兄,咱這力氣是見長了,可……這跟捉鬼降妖有半毛錢關系嗎?萬師傅是不是壓根就不會法術?咱別是白費功夫吧?”

                云清朗也看著自己的手。指節粗大,掌心厚繭密布,手背上幾道被木刺劃破的傷口已經結痂。這雙手,與幾個月前那個握著羅盤、指尖捻符的手,已然判若兩人。力量在筋骨間奔涌,帶來一種踏實的滿足,但王二狗的話,也的確戳中了他心底那點隱秘的不安。他剛想開口,院門口卻傳來一個清亮利落、帶著點調侃的女聲:

                “誰說力氣大就不能捉鬼降妖?說不定鬼也怕力氣大的,一巴掌就給扇回老家了呢!”

                兩人聞聲抬頭。院門口倚著一個年輕女子,約莫二十三四歲年紀,身形高挑,穿著一身簡潔的米白色休閑裝,外面隨意套著一件實驗室常見的白大褂,衣襟敞開著。她扎著利落的馬尾辮,幾縷碎發垂在光潔的額前,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鏡片后的眼睛清澈明亮,帶著濃濃的書卷氣,嘴角卻微微上翹,掛著一抹毫不掩飾的、充滿興味的笑容。她手里拎著一個碩大的銀色金屬手提箱,箱體棱角分明,科技感十足,與她身后古樸的墓園背景格格不入。

                “小雅姐!”王二狗眼睛一亮,臉上的沮喪瞬間被驚喜取代,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你怎么來了?”

                云清朗也站起身,對著女子禮貌地點點頭:“萬博士。”這位正是萬師傅的孫女,萬小雅,頂尖大學化學系的博士,也是這枯燥練功日子里一道格外鮮亮的光彩。她隔三差五會來墓園看望爺爺,每次來總會帶些新奇的點心或外面世界的趣聞,給這苦修之地帶來難得的輕松氣息。

                “叫我小雅就行,博士聽著多生分。”萬小雅笑著擺擺手,步履輕快地走進院子,高跟鞋在石板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她目光掃過兩人汗濕的頭發、健碩了一圈的胳膊和地上那堆劈得相當規整的柴火,眼中閃過一絲專業性的評估光芒。“嘖,看來爺爺的‘打鐵’功夫沒白費啊。這肌肉線條,這發力痕跡……”她放下沉重的箱子,蹲下身,竟毫不避諱地伸手在王二狗繃緊鼓脹的上臂肱二頭肌上按了按,又屈指敲了敲。

                “嘶——小雅姐,疼!”王二狗夸張地縮了縮胳膊。

                “疼就對了,肌纖維輕微撕裂后的超量恢復期,乳酸堆積還沒完全代謝掉。”萬小雅推了推眼鏡,說得頭頭是道,隨即又看向云清朗,“你倆,別傻站著,動一動,就剛才劈柴那個發力動作,慢一點。”

                云清朗不明所以,但還是依拿起靠在缸邊的斧頭,對著旁邊一根粗木樁,做了一個緩慢的蓄力下劈的動作。萬小雅立刻打開那個銀色手提箱。箱子內部竟是精密的電子儀器,柔和的藍光亮起。她迅速拿出兩個火柴盒大小的黑色貼片,示意云清朗撩起后背的衣服。

                冰涼的貼片貼在云清朗后腰脊柱兩側和肩胛骨下方。萬小雅手指在箱內一個平板大小的屏幕上快速滑動,屏幕立刻顯示出復雜的波形圖和不斷跳動的數值。

                “脊柱旁豎脊肌群,核心穩定器,發力瞬間激活峰值……嗯,傳導效率不錯,比上次數據好多了。”她一邊看屏幕,一邊示意云清朗繼續,“再試一次,注意感受力量從腳下起來,傳到腰,再到手。”

                云清朗凝神,再次緩慢揮動斧頭,這一次他刻意去體會萬師傅強調的“力由地起”。當他清晰地感受到一股熱流從腳底涌泉升起,順著腿、腰、背、臂節節推送時,屏幕上的波形圖陡然變得平滑而高聳,數值也猛地躥升了一截!

                “漂亮!”萬小雅贊了一聲,鏡片后的眼睛熠熠生輝,“看見沒?這就是‘節節貫穿’!肌肉協同做功的效率提升了至少15%,力量損耗大幅降低。爺爺說的‘樁’,就是優化你全身生物力學結構,讓力量傳遞像精密的齒輪組,減少內耗,增大輸出功率!”

                她又轉向王二狗:“二狗,你也來,剛才揮斧時是不是覺得右肩胛骨下緣有點牽扯的酸?”

                王二狗一愣:“神了!小雅姐你怎么知道?”

                “上次給你測的肌電圖顯示那塊菱形肌有點代償性緊張,發力模式有點小瑕疵。”萬小雅麻利地給他也貼上傳感器,“現在試試,肩胛骨主動下沉內收,想象后背夾一張紙……對,就這樣!發力!”

                王二狗依調整,一斧下去,雖然緩慢,但臉上卻露出驚奇:“咦?好像……順溜多了?沒那么別扭了!”

                屏幕上,代表王二狗右肩胛區域的異常波動果然減弱了許多。

                萬小雅看著兩人臉上恍然大悟又夾雜著新奇的表情,站起身,拍了拍白大褂上不存在的灰,笑容里帶著科學工作者的自信和一絲對傳統的敬意:“懂了吧?你們覺得爺爺是在折磨你們,其實他是在用最樸素的方法,為你們打造一件能承載‘超常能量’的生物容器。身體是基礎硬件,硬件不穩定、效率低下,再厲害的‘軟件’——也就是你們想的那些法術——跑上去也得宕機,甚至燒毀主板。”她指了指水缸和柴堆,“挑水練的是耐力、平衡和意志,劈柴練的是爆發、控制與協調。這些,都是構成‘力量’這個復雜系統的底層模塊。爺爺說,你們的身體就是容器,不煉成百鍛鋼,如何盛裝焚天烈焰?不把地基夯到巖石層,怎么敢在上面起萬丈高樓?”

                她的話,像一把精密的鑰匙,咔嚓一聲,打開了兩人心中積存已久的困惑之門。那些汗水、疲憊、肩上的血痂、掌心的老繭,瞬間被賦予了全新的、沉甸甸的意義。煉體,非但不是無用功,反而是通往真正力量殿堂不可或缺、最基礎也最艱難的一步。

                “容器……”云清朗低頭看著自己粗糙有力的手掌,喃喃重復著,一股滾燙的熱流從心底涌起,瞬間驅散了所有疑慮。王二狗也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拳頭,眼神從迷茫變得熾熱。

                萬小雅滿意地看著兩人的表情變化,合上儀器箱:“好啦,科學解釋完畢。作為獎勵……”她變戲法似的從白大褂寬大的口袋里掏出兩個油紙包,誘人的甜香立刻飄散出來,“新出爐的豆沙包,還熱乎著呢!”

                食物的香氣和科學的點撥,瞬間沖散了練功的苦悶,小院里充滿了久違的輕松笑聲。

                當暮色再次浸染小院時,一陣沉穩有力、節奏分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踏碎了墓園慣有的寂靜。云清朗和王二狗剛合力將最后一擔水倒入水缸,聞聲望去。只見院門口出現一個挺拔如松的身影。陳默來了。

                他依舊穿著那身筆挺的軍裝常服,但肩章領花似乎比往日更加挺括,細節處透著一絲不同尋常的規整。他手里提著兩個沉甸甸的迷彩挎包,臉上帶著熟悉的、略顯內斂的笑容。然而,細看之下,他眉宇間似乎多了一層難以化開的疲憊,眼下的淡青色陰影在暮光中依稀可見,仿佛連續熬了幾個通宵,整個人的氣質也沉淀了許多,少了幾分學生氣的跳脫,多了幾分沉凝的硬度。

                “默哥!”王二狗眼睛一亮,像見到親人般撲了過去,“你可算來了!帶了啥好吃的?快餓扁了!”

                云清朗也笑著迎上,目光敏銳地掃過陳默的臉:“臉色不太好?訓練很累?”

                “還好。”陳默的聲音聽起來也有點沙啞,但精神頭不錯。他放下挎包,拍了拍王二狗的肩膀,又對云清朗點點頭,目光掃過兩人明顯壯實了一圈的身板和院子里那幾口滿滿當當的水缸、地上碼放整齊的柴垛,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和贊許:“看來萬師傅的‘功夫’沒白費,精氣神都不一樣了。”他彎腰打開挎包,里面是碼放整齊的各種軍品罐頭、高能量壓縮餅干、復合維生素片,甚至還有幾支標注著外文的蛋白粉。

                “喏,隊里發的營養補給,我那份省下來了,給你們加餐。”陳默將東西一樣樣拿出。

                “哇!牛肉罐頭!壓縮干糧!這可比我們啃饅頭強多了!”王二狗歡呼一聲,迫不及待地抓起一罐牛肉罐頭,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云清朗幫著把東西收好,看著陳默眉宇間那抹揮之不去的倦色,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你那邊……封閉訓練很苦吧?看你累的。”

                陳默擰開一瓶礦泉水,仰頭灌了幾口,喉結滾動,長長舒了口氣,才道:“嗯,強度很大。體能、戰術、格斗、武器、還有……一些特殊科目。”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眼神變得有些復雜,“不只是苦,是……不一樣了。接觸的東西,承擔的責任,都跟以前在學校完全兩碼事。”他放下水瓶,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軍裝袖口上一道極細密的、幾乎看不見的特殊織線紋路。

                “特殊部門?”云清朗捕捉到了他話里的關鍵詞,心頭一動。

                陳默抬眼,看著云清朗和王二狗關切的眼神,又瞥了一眼萬師傅緊閉的房門方向,點了點頭,聲音壓得更低了些:“嗯。剛通過初步篩選,簽了保密協議。這次是抽調回來辦點手續,順便……看看你們。”他臉上露出一絲由衷的笑意,“看到你們跟著萬師傅打熬根基,我也放心。這條路,沒走錯。”

                “太好了!默哥你真棒!”王二狗興奮地捶了一下陳默的肩膀,隨即又好奇地追問,“那你們特殊部門都干啥?是不是天天抓特務?還是研究啥秘密武器?”

                陳默失笑,搖搖頭:“哪有那么簡單。任務很多樣,也很……復雜。”他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神色變得鄭重起來,從貼身的內袋里,小心地取出一個用防水油布仔細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小方塊。他一層層打開油布,露出里面一個薄薄的、屏幕邊緣泛著幽藍色冷光的加密軍用平板電腦。

                他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儀式感的謹慎。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快速滑動,輸入復雜的密碼,又通過了虹膜掃描。屏幕亮起幽藍的光,映著他線條愈發硬朗的側臉。他點開一份加密等級極高的簡報文件,然后將屏幕轉向云清朗和王二狗。

                屏幕上首先出現的是一張模糊的衛星地圖局部放大圖,上面用醒目的紅色標記圈出了一片位于西南邊陲的莽莽群山。緊接著,是幾張翻拍的照片,像素不高,明顯是在極遠距離或惡劣環境下拍攝的。一張是荒僻山道上,一輛越野車翻倒在泥濘中,車身扭曲變形,周圍散落著行李,地上似乎有深色的、難以辨別的痕跡。另一張更模糊,像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只能隱約看到陡峭山崖頂端,一道極其短暫、卻異常刺眼的亮紫色閃光撕裂了黑暗的雨幕,那形態……竟隱隱像一道扭曲的閃電!

                云清朗的目光死死釘在最后那張照片上,心臟驟然縮緊,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那刺眼的、撕裂雨夜的紫色電光,瞬間將他拉回到那個絕望的黃昏——廢棄工廠深處,秦阿婆枯瘦的手掌爆發出同樣的、令人靈魂戰栗的紫電雷光,轟擊在祭壇上,最終也吞噬了她自己!

                “這……這是……”云清朗的聲音有些發緊,手指不自覺地攥成了拳。

                “代號‘雷梟’。”陳默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肅殺,“極度危險目標。我們追查他很久了。此人行蹤詭秘,手段狠辣,疑似掌握著……超越常規認知的破壞性能力。最近一次可靠線索,就指向這片區域。”他指著地圖上被紅圈標記的群山,“他最后一次現身,造成了那起車輛事故,現場遺留的痕跡……很詭異,法醫和痕檢都難以解釋。而那道閃電……”陳默的目光轉向云清朗,銳利如刀,“上級研判,可能是一種特殊的能量釋放,目標人物能力的直接體現。”

                陳默的目光如探照燈般聚焦在云清朗臉上,沉聲問:“清朗,我記得你提過,你要找的那個仇人,他的標志性手段……”

                “引雷術!”云清朗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刻骨的寒意和終于抓住獵物的激動顫抖。

                小院里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深秋的寒意似乎都濃重了幾分,沉沉地壓在每個人的肩頭。王二狗臉上的興奮早已褪去,只剩下震驚和憤怒,他死死盯著屏幕上那道刺目的紫色閃光,拳頭捏得咯咯作響。陳默的神情凝重如鐵,眼神銳利,仿佛在重新評估著這條線索的分量和背后牽扯的巨大危險。云清朗則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困獸,周身彌漫著壓抑到極致的悲憤風暴,身體微微顫抖,只有那死死攥緊、骨節發白的拳頭,昭示著他內心翻江倒海的仇恨。

                萬師傅那扇緊閉的房門,不知何時悄然打開了一道縫隙。老人沉默地站在門內的陰影里,渾濁的目光穿透昏暗,落在院中三個年輕人身上,尤其是云清朗那因仇恨而繃緊如弓弦的脊背。老人布滿溝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握在門框上的枯瘦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

                “目標重合了。”陳默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沉重和一絲冰冷的振奮,“云哥,二狗,這不再僅僅是你們的私仇。‘雷梟’已被列為最高威脅等級目標之一,清除他,是我的任務,也是國家賦予的責任。”

                他伸出手,寬厚有力的手掌重重拍在云清朗劇烈起伏的肩膀上,傳遞著一種無聲的承諾與力量:“我們,同路!”

                “對!同路!”王二狗猛地站起來,雙眼赤紅,聲音卻斬釘截鐵,“弄死那個王八蛋!”

                云清朗抬起頭,眼中翻涌的赤紅恨意并未消散,反而因為陳默話語中那份國家力量的支持而變得更加洶涌和……堅定。他反手用力握住陳默拍在自己肩頭的手,那粗糙布滿硬繭的手掌傳遞著同樣灼熱的溫度。他沒有說話,只是重重地點頭,每一次點頭都帶著千鈞的力量,仿佛要將這血海深仇和并肩作戰的誓,深深鑿進腳下的土地。

                目標重合的消息,如同一劑猛烈的強心針,又像一塊沉甸甸的磨刀石。云清朗和王二狗在萬師傅小院里的苦練,驟然被賦予了更加清晰、也更加殘酷的意義。每一桶沉重的水,每一次精準的劈砍,每一次在極限邊緣的掙扎,都仿佛直接指向西南邊陲那片危機四伏的群山,指向那個代號“雷梟”、掌握著紫色雷霆的仇敵。

                萬師傅的教導,也似乎隨之變得更為嚴苛。他不再僅僅糾正他們發力的偏差,開始將一些極其細微的、近乎本能反應的訓練融入日常。云清朗在挑水回程的山路上,腳下會毫無預兆地踩到一塊刻意放置的、半邊懸空的滑石;王二狗在全力劈向一根粗木時,萬師傅枯瘦的手指會在他腰眼某個穴位閃電般一戳,瞬間打亂他的呼吸和發力節奏。每一次突如其來的“意外”,都逼迫他們在身體失衡、氣息紊亂的瞬間,調動起全身每一塊肌肉、每一根神經去應對,去重新找回那個“穩”字。

                “遇襲只在剎那。樁若散,便是死樁。”萬師傅沙啞的聲音在失敗后的喘息聲中響起,冰冷得不帶一絲情感。兩人咬著牙,汗水混合著泥土,在摔倒后立刻爬起,在岔氣后努力調勻呼吸,眼神中的韌性與狠勁,如同淬火的鋼刃,在反復的鍛打中愈發內斂、愈發鋒利。

                萬小雅來得更勤了。她似乎對這個因“雷梟”而驟然繃緊的小團體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或者說,對即將面臨的、可能涉及超常能量的對抗充滿了科學家的研究熱情。她帶來的不再是簡單的點心和肌電測試儀。

                一個微涼的夜晚,萬小雅提著她的銀色金屬箱再次造訪。陳默也難得沒有立刻離開,靠在院墻邊,看著小雅在院中忙碌。只見她從箱子里取出幾個巴掌大小、結構精巧的金屬支架和幾個密封的玻璃管。玻璃管內裝著色澤各異的粉末或粘稠液體,有的閃爍著微弱的熒光,有的則深沉如墨。

                “小雅姐,這又是什么寶貝?”王二狗好奇地湊過去。

                “好東西。”萬小雅神秘一笑,動作麻利地將支架組裝成一個類似小型投影儀的裝置,又將不同顏色的粉末和液體按照特定比例和順序,小心翼翼地加入裝置頂部一個類似坩堝的透明容器中。她拿出一個平板電腦,指尖快速操作著。

                “看好了。”她按下啟動鍵。

                坩堝內的混合物在某種看不見的能量場作用下,瞬間發生了奇妙的反應!只見一道極其微弱、卻異常凝練的翠綠色光束從裝置中射出,投射在對面灰白色的院墻上。光束并非靜止,而是在墻面上快速、穩定地移動,勾勒出一個極其復雜的圖案——那并非現代幾何圖形,而是由無數細密、古樸、充滿玄奧意味的線條和節點構成,赫然是一道道家用于驅邪護身的“金光神咒”符箓!

                雖然只是光痕勾勒的虛影,但那符箓線條流轉間,竟隱隱散發出一股柔和而堅韌的“場”感,仿佛能隔絕陰晦,讓靠近的人心神為之一清。

                “這……”云清朗瞳孔微縮,他自幼接觸符箓,一眼便認出這符箓的筆意雖略顯生硬,但結構嚴謹,神韻初具!

                “熒光粉摻雜特定稀土元素,生物凝膠做基質,配合高頻低能的定向激光誘導激發。”萬小雅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翠綠的光痕,臉上帶著科學家的驕傲,“能量利用效率比傳統朱砂黃紙高得多,穩定性也更好。雖然威力還比不上真正有道行的人手繪的靈符,但勝在可以標準化‘打印’,瞬間激發,而且……”她狡黠一笑,手指在平板上一點。只見墻上的符箓光影驟然一變,線條扭曲重組,瞬間又化為了另一個形態截然不同的、用于警戒感應的“靈引符”!

                “可編程,可切換。科學,是不是另一種更精密的‘符咒’?”萬小雅看著三人震驚的表情,尤其是云清朗眼中那抹難以置信的光芒,嘴角揚起自信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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