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帶著灼人的熱度,透過百葉窗在病房地板上切割出銳利的光斑。上午的復健耗盡了顧懷笙本就有限的精力,他被周謹攙扶回病房后,幾乎是被半抱著安置回床上。劇烈的疼痛和脫力感讓他臉色灰敗,連呼吸都帶著沉重的拖沓聲,很快便在藥物和極度疲憊的雙重作用下陷入了昏沉的睡眠。
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破碎的夢境里交織著復健器械冰冷的觸感、肌肉撕裂的痛楚,以及一些模糊的、關于槍聲和黑暗的片段。他在一片汗濕的黏膩感中掙扎著醒來時,窗外的陽光已經偏斜,顏色變得濃郁,帶著午后的慵懶。
病房里很安靜,只有空調系統發出低沉的嗡鳴。他動了動,背后立刻傳來一陣熟悉的、悶鈍的疼痛,讓他不自覺地蹙緊了眉。口渴的感覺如同火燒般灼燒著喉嚨。
他嘗試著伸手去夠床頭柜上的水杯,動作牽動著傷處,帶來一陣清晰的抽痛,指尖在距離杯壁幾厘米的地方無力地垂下。
一種深刻的無力感和焦躁瞬間攫住了他。他厭惡這種連最基本的事情都需要依賴他人的狀態。
就在這時,放在床頭柜上的他的私人手機,屏幕忽然亮了起來,發出嗡嗡的震動聲。不是電話,是一個視頻通訊的請求。
屏幕上跳動的名字,是林舒安。
顧懷笙的動作頓住了。他盯著那個名字,深邃的眼底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有瞬間的怔忪,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甚至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名為期待的東西。
他沒有立刻接起,也沒有掛斷。只是看著屏幕持續地亮著,震動著,仿佛在權衡,在猶豫。
最終,在那請求即將自動掛斷的前一秒,他伸出未受傷的左手,有些遲緩地,劃開了接聽鍵。
屏幕亮起,林舒安的臉出現在畫面中。背景似乎是林家老宅的書房,光線明亮,她穿著簡單的白色絲質襯衫,頭發松松挽起,幾縷碎發垂在頸側,看起來帶著一絲忙碌后的慵懶,但眼神清亮,精神看起來不錯。
“吵醒你了?”她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一點電流的雜音,卻異常清晰地敲擊在他的耳膜上。
顧懷笙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屏幕里她的臉上,細細地巡梭著,仿佛在確認什么。她的氣色比離開時好了一些,眉宇間雖然還有一絲揮之不去的疲憊,但那股沉靜堅定的力量感,卻透過屏幕傳遞了過來。
“……沒有。”他開口,聲音因為剛睡醒和傷痛而異常沙啞干澀,像砂紙摩擦。
屏幕那端的林舒安顯然聽出了他聲音里的異樣,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你聲音怎么這樣?是不是復健太累了?傷口疼得厲害嗎?”一連串的問題,帶著毫不掩飾的關切。
顧懷笙移開視線,看向窗外,避開了屏幕里她過于直接的目光。“……還好。”他依舊是那兩個字,簡意賅,帶著他慣有的、拒人千里的冷淡。
但林舒安似乎早已習慣了他這種溝通方式,并沒有在意。她的目光也透過屏幕,打量著他這邊的環境,最后落在他略顯凌亂的頭發和汗濕未干的額角上。
“我剛忙完一陣,想著看看你怎么樣了。”她語氣自然地轉換了話題,仿佛只是隨口一提,“周謹說你上午去復健室了?感覺怎么樣?”
顧懷笙沉默著,目光依舊看著窗外,搭在被子上的左手卻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復健室里那種近乎屈辱的無力感和尖銳的痛楚,他并不想多談。
“就那樣。”他含糊地應道。
視頻兩端陷入短暫的沉默。陽光在兩人之間無聲流淌,一個在病房,一個在書房,隔著冰冷的屏幕,氣氛有些微妙的凝滯。
林舒安看著他回避的姿態和側臉上緊繃的線條,心中了然。她不再追問復健的細節,轉而用輕松的語調說道:“跟你說個好消息,瑞科集團那邊,松口了。雖然條件還是有點苛刻,但比之前好多了,至少保住了核心利益。估計再磨一兩天,就能簽了。”
她像是在分享一個尋常的工作進展,語氣里帶著一絲小小的、不易察覺的得意,像是在等待他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