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著周時淮胳膊的手僵了一下。他臉上的錯愕閃過,隨即化為一種疲憊和落魄。
他瘦了太多,眼窩深陷,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身上那件皺巴巴的襯衫也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他不再是那個一絲不茍,戴著金絲眼鏡的精英律師,倒像一個在街頭流浪了許久的失敗者。
“周先生……”王律師先開了口,嗓子干澀。
“你不是在美國嗎?”周時淮問,每個字都從牙縫里擠出來。
王律師躲開了他的注視,松開了扶著他的手,低著頭,不敢看他。
“回來辦點事。”
周時淮看著他這副樣子,心底的恨意翻江倒海,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另外一句。
“喝一杯?”
王律師愣了一下,他抬起頭,看著周時淮沒什么表情的臉,然后點了點頭。
兩人找了一個偏僻的角落坐下。
周時淮又叫了兩杯酒。
誰都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喝著。空氣里全是壓抑。
不遠處的卡座里,宋安璃看著這詭異的一幕,整個人都繃緊了。她認出了那個人是王律師,周建明的人。他怎么會在這里?他還敢出現在周時淮面前?
“你女兒怎么樣了?”
周時淮終于開了口,他問得漫不經心,像隨口一提的寒暄。
王律師端著酒杯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酒液灑出來,滴在他的手背上。
他沒有回答,只是將杯子里剩下的酒一口氣喝完,然后把空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
“她走了。”
周時淮的心跳漏了一拍。
“在美國的治療效果不好。”王律師看著桌上的空酒杯,繼續說,“上個月,沒撐過去。”
周時淮說不出話了。
他想過無數種可能,想過周建明給了他多少錢,想過他會用什么樣的謊來搪塞自己。他唯獨沒有想過這個結局。
那個他恨之入骨,想要千刀萬剮的叛徒,此刻卻只是一個失去了女兒的可憐父親。
“節哀。”
他最后也只能吐出這兩個字。
王律師忽然笑了,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周先生,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你恨我。”他抬起頭,那雙渾濁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周時淮,“我活該。這是我的報應。”
兩人又喝了很久。
直到桌上擺滿了空酒瓶,周時淮才站起身。
“我走了。”
王律師也跟著站了起來。
兩人沒有再多說一個字,只是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各自轉身,準備離開。
“周先生。”
就在周時淮走出兩步之后,王律師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周時淮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明天,等酒醒了,你來找我一趟。”
第二天,城南的一家茶館。
周時淮推開包廂門的時候,王律師已經等在里面了。他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胡子也刮了,但那份深入骨髓的憔悴,卻怎么也掩蓋不住。
周時淮在他對面坐下,沒有一句廢話。
王律師也沒有寒暄。他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一個小巧的黑色錄音筆,推到了周時淮面前。
“你聽一下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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